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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血

    “歇会儿、歇会儿,嗯?”雷伊摸摸他的头。头发规规矩矩地保持形状,丝毫不敢动弹,再也没有那股清晨乱飞的气性了。

    她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蜻蜓点水般地拨动他的长睫。

    如此稳定的手,该有一双才对。

    另一只手受伤,的确特别遗憾——见过她头发随风而动,潇洒恣意的样子,应当是配有一双托举一切的手。

    她举枪的姿势标准,沉静而冷漠。

    梅林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这方面她跟机器人没什么区别。

    偏偏人与人之间情感不是这样的。

    自己不用心疼她,也不用在意这些事情,更不用去探她的口风。

    但是如果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又进入以往的循环里。

    勾心斗角也好,步步为营也罢,梅林总觉得这些年自己是在做无用功。

    他决定把所有的想法倒出来。

    像在垃圾桶里寻找一副透明的保持器那样,翻开每一个可能藏匿东西的角落,忍着恶臭熏天的味道,把堆放在一起的事物挨个儿摊开。

    雷伊作为倾听者露出认真的神色,她恨不得此刻有一只录音笔,恨不得把这段音频刻成盘,恨不得把此刻钉在原地。

    ……

    他趴在床上,无念无想,从未觉得如此自由过。

    梅林慢慢地翻身,一点一点感受肌rou与骨骼是如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嗅着宜人的花香,极其畅快地哼起曲子。

    “怎么感觉你要哭了?”雷伊说话很有意思,她语速快,咬字吐词却非常清晰。

    她说了一堆,梅林望着天花板一个字没听进脑袋。

    他们之间不再剑拔弩张,灰黑色的戾气如烟般散去。

    他窝在床里,仔细听她说完长句,忽然开口说:“我们做吧。”

    “你烧退了吗?”她想了想,“发烧不能洗澡。”

    “我们做吧?”

    雷伊露出为难的神情,蹙着的眉一会儿又滑了下去:“先量体温。”

    “低烧。”她手指修长,骨架不小,手背贴在梅林的额头上,几乎遮住了他的视野。

    她查看体温计,再度确认:“就是低烧。”

    “我没问题。”

    雷伊铁面无私,摆出一副医生的架子:“发烧不能剧烈运动。”

    梅林眨眨眼:“你不想吗?”

    “现在不行。”

    “低烧而已。”

    “还有伤。”

    “对你来说,这不更好?”

    雷伊不跟他争辩,负责端水:“喝点水。”

    “我不想喝。”

    “闹脾气?”

    “我脾气本来就不好。”人还理直气壮。

    梅林平日无病无灾,这回她倒是觉得新鲜,见过他受伤在床,没见过他卧病在床。

    她摊开手掌,把几颗药塞进他的手心:“喝点水。”

    “你不是,不重复自己的话吗?”梅林笑得嘴角都放不下来,也是笑得太开心,甚至有些发热。

    “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是。”受元池影响,她不仅会中文,说得还很标准。

    “什么意思?”梅林想到了元池,回忆起她手腕常戴上的一串木珠,因珠子香气极馥郁,他又对此分外敏感,闻过一次便终生难忘。

    “我是自作自受。”当天说这话的时候心境与现在截然不同,不重复自己的话,是因为命令只用下达一遍。

    谈话对象变成了梅林,那么她心里有些话就算说一千万次,也不会腻。

    梅林正想开口。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

    安静的房间里仿佛有尊玻璃花瓶被摔在墙上,双方同时觉得这声音刺耳至极。

    他瞪着手机莫名烦躁起来,铃声刺激着他的耳膜,如同刮挠黑板的指甲声。

    雷伊也不避着他,顺手接起来。

    “好。”雷伊应着,“我这边风险很小。”

    “是,邮件也送达了。目前还没有回,那边有时差,别急,时间上是没办法的。”她说。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一被打断,想说的话也会吞回去,原来的想法也会打消,事情的进展也像是被砍断了。

    做某些事情就是要憋着那一口劲儿,不停地闷头行动才行,否则就像被扎了小口的气球,隐秘地、萎靡不振地变作一滩软趴趴的玩意。

    百般无聊的梅林既说不上话,又起不来床。

    她挂断电话,就见梅林在吃药,一切如常。

    来不及追寻一闪而逝的念头,雷伊的脑海里还在复盘之前老板交代的事情。

    “你的手机壁纸我能看看吗?”梅林好奇地问。

    她想……问什么来着?被打断了,雷伊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

    本能地优先满足了他的好奇心,她把手机递了过去。

    她把手机递了过去,腊珦替她把手机充上电。

    按以往的习惯,腊珦又替她摘下手腕上的一串佛珠,轻轻搁在床头柜上。

    元池张嘴打了个哈欠:“我洗澡是不是洗得有点久啊?”

    腊珦眨眨眼:“困了吗?”偷偷看了眼时间,心想这不是还早?

    “没。”元池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改了口,“是有点困。”

    “今天早点睡吧。”腊珦吻她的脸,亲完都按捺不住好心情,一直望着她微笑。

    “明天,大战四小时。”元池都躺下了,还举起一只手。

    腊珦佯装抹汗,虽然平常一两个小时对她而言还蛮轻松,但四个小时真的会累倒。

    “话说回来,你见过雷伊吗?”元池问。

    腊珦也开始打哈欠:“见过。”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啊?”她翻身,朝着腊珦的位置挪了挪。

    “工作见过。”腊珦乖乖地让出位置,一言不发地睡比较窄的那块位置。

    “对哦……”元池吐出一口气,又扩大了地盘,“我好像是最不忙的那个,按理说,我是最应该忙起来的。”

    在当红歌手工作室里干活,没猝死都谢天谢地了,一年休两三天都是常事。

    但工作室不缺现金流,还肯招人,元池更不是委屈自己天天熬夜的性子,肩上的担子还真不重。

    “不行,坚持不住了,今天好困啊……”元池嘟哝,阖上眼不再说话。

    腊珦随手关灯,没想到刚睡下就被元池拽住朝床中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