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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锁】苏医生

    【胡锁】苏医生

    糅杂上一篇的梗

    办公室电路老化报废,修好之前整个夏天都可以和冷气说886,医生灰头土脸地坐在绿化带边拆盒饭。医院门口支起硕大的健康码,他躲在斜形阴影下摸鱼乘凉,背后时不时有人举起手机,高像素镜头对准他伟岸背影,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出人头地,玄幻背景倒卖文物突变娱乐圈上位记。他勤勤恳恳六部戏,靠演小丑捧起金像奖,第一句话是感谢作者让我得到了这个工具人角色。

    “好热…”

    想归想,但这种阴间热度还是不要的好。他怅然地戳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炎炎夏日催得食欲不振,没了空调更是众生平等,都是热,至少外面没有消毒水味,马路边上弥漫着沥青融化的气味,空间热得扭曲,一双筷子变形到首尾相接,几乎让他想要干脆把头套进里面去。

    疾病不分贵贱,抗疫归抗疫,本职工作一样不少地压在肩上,早上连着几台手术,割的瘤子是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恶,间隙只够他喝口水,哪里抽得出时间去吃饭。倒是新来的志愿者小姑娘热心肠,替办公室的大家跑了几次食堂,在一众年少早秃的硕博实习生里,苏医生那头栗发漂亮得几乎有点遭恨了,自然独得少女恩宠,泡沫盒饭顶雄赳赳地高出小半个头。医生小心翼翼拨开泡沫扣,红烧狮子头赫然在目,登时如鲠在喉。

    忽然,一个影子飘了过来,结结实实罩在他的盒饭上,狮子头半侧蒙荫宛如急性病变,好嘛,这下更像了。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内科一楼左转,外科右转,妇产科上二楼走廊尽头,核酸检测在大厅东侧告示牌后排队,体检请在网上预约并到住院部旁边的健康中心等待。”

    医生头也不抬,提筷挑出一截被酱油泡软的焉葱,机械说出开场白,嘚吧嘚了三十个工作日,这段话在他嘴里都盘出包浆。

    “苏北陆…?”

    声音耳熟,如冷泉闲流,在石上分成两股,字里有听得见的清凉,落在忙碌社畜耳朵里溅起一阵珠玉声响。

    胡亥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名牌上,黑体姓名旁的一寸证件照还是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拍的,撸起刘海露出白得反光的脑门,粗黑框眼镜沉重地压在鼻梁上,熬夜的熊猫眼圈买一赠一,丑得判若两人,只有那双黑眼睛还能看出相似的傻气。

    “…我没见过你用这个。”

    指工作证。

    “因为是今天才有。”

    指名字。

    他说城门楼子你聊胯骨肘子,倒霉男主重重叹气,像条路过被人泼了一瓢脏水焉了吧唧的金毛,抬起眼皮打量他,一月不见,如隔三秋,秉着小别胜新婚的恋爱法则,勉强抛了个媚眼,希冀胡亥能从这对熊猫眼圈看出点秋波。事情的开始,是小公子惊觉皇兄被拐,飞奔前去哑舍找茬横遭突如其来的就地隔离,医生接到电话本想下了班再去领人,却被医院紧急调去抗疫。在穿上防护服从此变成无名志愿者A前与老板三令五申没解封你们仨就关起门来把家丑内部消化消化得了,千万别出门给防疫工作添乱。

    这一隔离就是三十天,期间鸿鸣和一众古董打架斗殴大杀八方,如今骤然得见天光,小小的鸟眼里充斥着刑满释放之感,在树上吱吱叫个不停,有如兴奋刀鸣,虽然在昏昏欲睡的医生听来如同磨剪子嘞锵菜刀。再看胡亥,却觉得比上次见更可爱,虽然遛个鸟还从城市公园千里迢迢拐个弯来第二人医探班委实叫人有点摸不着头脑,柔软银发高束,穿了连身的休闲服,腰间用一根束带紧紧收起来,品味很扶苏,疑似穿他哥的贵价衣裳还用人东西,不如问问老板怎么说。他腰细腿长,趋步走来,依稀有点人在衣中晃的调调,真是十足小少爷,长得漂亮穿得漂亮,既不食人间烟火也不知人伦纲常。跟哥哥和哥哥的暧昧对象整天粘一起算什么,算霸道秦王还是跋扈小姑。

    一星期前,趁着短暂休息的空当,淳戈从隔壁病房溜过来蹭他的加料伙食,神神秘秘地拿胳膊肘捅他,院里传言主任要帮他介绍对象。

    “别了,我有对象。”

    “你说你的高中生男友?”

    “胡扯,我可是正经好公民,怎么会勾搭祖国未来的花朵。”医生打着哈哈,把整个狮子头夹到他碗里,一面起身一面把胳膊往外套袖筒里伸。

    “是吗?”

    淳戈微妙一笑,朝门口努努嘴。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那个人的长发像一束清冷幽光,翩然落在地上,定睛一看,赫然是从哑舍翻墙越狱的银发二刺螈,还在面无表情撺掇住院放风的小孩和主任家的拉布拉多吵架。见到他,赤色瞳仁有转瞬即逝的动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感觉这个人一瞬间活了起来,一池静水照进明月,涟漪后知后觉地荡开,化作千万个圆圈把他套在里面,再不能逃开。

    医生一时也怔住,月见水清,水见月明。

    胡亥顶着一张十七八的脸,眉目清艳如雪白梨花,好像无论问他什么都是亥亥不知道亥亥没有干,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洗的干干净净的胡萝卜给他,一言不发,掉头离开。兴起而来,兴尽而归,挥一挥衣袖,留下满地狗吠。

    待到医生在查房的间隙把萝卜嚼碎了咽下去才听闻今日新闻里向公众开放了医院的捐赠途径。小公子千里送蔬菜,礼轻情意重,医生十分感动,然后一记电话打去哑舍在扶苏面前告这丫一记御状。

    “不带口罩,教坏小狗。”

    “哦?可是大的那只听上去很高兴呀。”

    黑心皇兄笑吟吟地暗示了本次翻墙越狱的主谋。

    “所以你出来干什么?”

    大中午的,也不怕晒,希望待会儿回去太阳别把这只兔子烤糊成一团黑炭才好啊。

    “采购。”

    胡少爷抽签的任务是赫然是去隔壁华联买土豆洋葱和五花rou,鼓鼓囊囊一大袋,姿容秀丽的小少爷,拎着接地气的超市塑胶袋也有云淡风轻提刀砍人的气势,医生余光瞥了瞥乳白色袋子上鼓起来的形状,土豆下边透出淡淡红,金拱门的包装藏的很深,显然不在采购表单内。扶苏瞧你浓眉大眼的,怎么也干起走私的勾当。

    回归身体第一件事是查银行卡,第二件事是火速上称。存款上涨固然是好事,但体重一起上涨,那得掂量掂量这福气该不该要。扶苏公子远庖厨遂整天吃高热量外卖就算了,一时手滑还充了两年的美团VIP会员,为了消耗抵用劵天天点餐,古时贤人被新时代消费陷阱抽打得鼻青脸肿,对抗不了那就摆烂吧,随即啤酒烤鸭酒池rou林,纵情品尝21世纪色素味精添加剂。医生一面检查五花八门的订单,一面掐着腰上多出来的软绵绵二两rou,痛心疾首,自己吃的就算了,口福扶苏享,肥膘医生长,不公平且不健康。胡亥学人精惯了,皇兄点啥我吃啥,也连带被喂的不健康。隔离期间老板破天荒开了视频,少爷湿淋淋地不知道从哪个旮瘩暗门后藏着的浴室里踱出来,素白皮肤被热水烫出嫣然浮色,光润肩头像剥了壳的甜荔枝。三个人团团围坐在茶桌前看陆子冈落在哑舍里的笔电,液晶屏幕白光乱闪,初代秦王中气十足地骂儿子,激烈言辞我大秦男儿不知眼泪为何物,而扶苏正扒拉着眼皮往里头滴药水,眼珠骨碌在眼皮子下碾动几圈,远远观之脸颊上赫然滚下了三四道平行水痕,当年冤死怕都没哭到这么惨;胡亥则熟练地往黄花梨躺椅上一靠,咬着蘸足沙拉酱的长薯条,纯纯跋扈小姑做派,等着扶苏和老板谁闲了给他吹头发,腮帮子圆得像只肥兔子,看得医生潸然泪下。

    “小公子,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君臣内斗几轮,老板玩不过肚子黑黑的前顶头上司,三局两胜猜丁壳输了,不得不生疏地拿着吹风机摆弄小公子的长头发,胡亥盯着屏幕那头,看他费力地从那身白团子里伸出一个脑袋,心情比看秦王瞎吃婆娘飞醋好得多,意有所指地说他憔悴得眼圈黑黑发如枯草没了本少爷一个人过日子果真这样狼狈吗;医生反唇相讥,说他尖尖下巴为什么rou了起来,昔日翩翩美少年如今竟被脂肪碳水催肥两腮,真是人性沦丧道德败坏。胡亥着实一惊,双手下意识按了按脸颊,回头看了看扶苏,亲亲皇兄含着两汪眼药水很纯真地回望他,黑眼珠子的表面仿佛流荡着一种什么狗血情节通通事不关己的甩锅感。

    总而言之都是你天天点炸鸡外卖的皇兄害得啦!

    “不许你这样说皇兄!”

    工伤发胖还不忘回护罪魁祸首,果然伥鬼还是傻子好,扶苏你可真会挑。

    “苏…苏…?”

    胡亥念着这个字眼,神色像是第一次听到,口吻却仿佛情人把昔时回忆细细咀嚼,其中万水千山,沧海桑田。

    ——嚼得还挺明显,恨不得拿门牙把字里的含义舂碎了磨成粉捣成汁咽下去。

    苏苏苏,哪个苏?是我要喝现磨咖啡的苏还是换装满世界找爸爸的苏总不能是菩萨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的苏。

    嘻嘻,扶苏的苏。

    仿佛有欠揍旁白在耳朵边婉转念出来

    “你要敢代餐,咱俩就掰掰。”

    医生心里咯噔,眼前仿佛又闪过逐梦演艺圈的破碎幻象,他笑容闪闪捧起最佳小丑奖,下面扶苏老板胡亥陆子冈汤远赵高手牵手心连心把他围在一个圈里合唱听我说谢谢你。

    “…苏打水。”

    原来是垃圾食品戒断反应,早说嘛,我还以为抢我宝贝兔子咧。

    医生恍然大悟。

    没有可乐团购只能空虚摇晃着九龙杯,隔离太久统统失去世俗的欲望,一千块一两半的高山乌龙藏在柜子最高那一行最深的抽屉里,三点半得闲风雅还要踏梯去拿,太不划算。老板往两个人手里次第倒白开水,大公子幽幽望着窗外沉下去的半轮太阳,余热向下渗透着,红熟天际,烹煮人间,深不见底的眼珠似有水波起伏,大概率是见风流泪,温声问他,半晌只得一句话,想吃撒了辣的田园脆鸡堡。

    然而田园脆鸡堡也不团购。

    胡亥则因公然违反防疫规定被发配去扒萝卜皮,盯着老板的背影,阴恻恻地磨牙,清脆地咬断一根小胡萝卜。

    “好吧,你在这等着。”

    半晌,医生大褂飘飘像个超级英雄似的回来了,两只玻璃瓶一左一右冻他的脸,小公子总算从一派混沌昏昧里回过神,大热的天,瓶身凝聚的水汽滴滴答答往下流,医生素白袖管上洇湿一道笔直水痕,胡亥抿着嘴角,发觉他的手腕瘦了许多。

    “我不要这种东西。”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小公子顺从接过来,冰白指尖沁得微红,叫人想起熟透了的荔枝rou。胡亥的名字是挂在博物馆名单前列的傻多速,生活作风奢侈得可以,用不知道哪个坟地里刨出来的古董小刀熟练地撬开了瓶盖,幸而馆长不在,否则爆满的ICU又要腾出一张床安置他那无处安放的心脏。

    “买一送一。”

    医院门口小卖部的阿姨看见他胸口上的工作证,肃然起敬,说什么都要再送他一瓶。

    “阿姨,使不得使不得!”

    医生连红包都不拿,哪里受过这种便宜,慌乱得要夺路而逃。

    老板娘浅笑,单手把人后领子薅住,夸他这样那样的好,救死扶伤——沉重的四个字猝不及防砸到心里,一瞬冷汗侵体,从日光盛极的正午被拽入晦暗回忆。医生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每时每刻都被红灯警报裹挟着向前行,从鬼门关阎王殿吊着胆子过,拽着该死不该死的鬼魂逆行独木桥,红色的太阳一言不发地照在他的身上,其下是忘川混浊波浪,不敢犹豫不敢停,一旦回头就再也走不了。直至红尘烟火拂眉眼,无影灯森然照着猩红指缝,才惊觉身在人间,手套里的关节被汗水泡得泛白肿胀,犹如持久地牵握着一只无形的手,手术室的红灯终于暗下去。

    深夜下班,医生洗了脸出来,见胡亥仍旧保持着那个十年如一日的小学鸡姿势等他回家,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的立柱上,抬眸看鸿鸣霸凌麻雀,侧脸美如玉,银熠熠的头发一丝丝从两边垂下来,腰背腿的肌rou绷成紧紧的一条线,仿若一道朱红锋芒,将千头万绪一刀斩断,此时心亦在人间了。

    “回去吗?”

    胡亥在他旁边坐下,也不嫌埋汰,反正这件衣裳外头的褂子也不属于他们姓赢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不仔细听几乎不知道说什么,但医生对他总是很专注的。日光底下明晃晃地看不清脸,疏碎头发飘着荡着,言语相合,若有微风,心生凉爽,只见小公子轻柔地含住吸管,双唇抿在一起,薄而红艳,医生心里一动,好似不用来亲吻都对不起他的口齿生得这样美。

    “还不行。”

    嘴唇冻得发红,而压缩气泡刺辣辣地在口腔里乱烧,医生含着一口汽水,感受荔枝香精味直冲天灵,连日来精神紧绷,甚至没有好好吃饭,喝汽水更是想都别想。苦痛到巅峰后再快乐到极致,大脑疯狂分泌多巴胺,他几乎有点飘飘然,眼前闪过走马灯,三月红,糯米糍,妃子笑,白糖罂,轮流搔着他心底的痒。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天夜里,模糊画质极限2G信号下小少爷惊鸿一瞥的白肩膀。

    “等等…”

    居家隔离,两地分居,仿佛有什么变得不同了。医生咬着吸管,看着胡亥一声不吭给他挑盒饭里的葱花,购物袋里探出头的韭葱支棱着很长的叶子,搔弄他垂下来的一簇银发,睫毛密密盖住朱色瞳仁,温顺得简直像某种毛茸茸的动物,一时灵光乍现,本就憔悴不堪的脸上露出了悲愤交加的神色。

    “老板不会给你吃了一个月的胡萝卜卷心菜沙拉吧?!”

    怪不得一副被毒打虐待过的样子,鸿鸣的锋芒呢,兄控的骨气呢,你堂堂两部反派怎么变成一团兔形受气包了啊?!

    “……”

    胡亥一顿,脸上青白交加,手下力度失控,一筷子戳死了狮子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说中隔离期间的凄惨伙食,胡亥蓦地起身,从扶苏的走私物资下掏摸出一只一人高的麻袋,往里吹了口气,大力抖开。原来这丫今天一解封就火急火燎地出来除了代购还有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公子,你该不会想把我装进袋子里也带走吧。”?然后和土豆洋葱五花rou田园脆鸡堡挤在一起,缓慢而又粘稠填充他身体里缺少的那一部分。

    胡亥故作深沉地点头。

    “说了不行,没下班呢。”

    一阵恶寒,医生冥冥中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按照胡亥这样护食的德行,迟早有一天会刨个黑咕隆咚的土坑把他一脚踢下去然后填土藏起来。

    “不过,可以给你预支一点。”

    兔子眼睛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闪闪烁烁像一对低垂的星子,只消手指一合就能收在手中。谢谢卷心菜和胡萝卜,美少年的下巴可算尖回来一点,山眉水目,殊异乎公族。望他,赤瞳潋滟生波,情字半知半解,前生半沉半浮,直教人色令智昏。

    狮子头吃不了,兔子rou总能尝一尝,医生把他拽到墙根下,做贼一般悄悄打量了周围,确定没人会注意到,遂很霸总地将嘴唇贴上来,

    小少爷一惊,唇瓣微启,那双手把他的肩膀牢牢扣住,医生特意摘了眼镜才吻他,舌头伸进来乱搅,荔枝甜味交融,锋利犬齿刮破唇瓣,连血都是甜的,口中充沛水意,吮吸舔腻,仿佛两尾相濡以沫的鱼。小公子的舌头又凉又软,贴过来的身体也又凉又软,冰肌玉骨,清凉无汗,束带的结在汗涔涔的手掌里打滑,医生一面吮他的舌尖,一面暗忖千万别给熟人撞见,否则明天《苏北陆和他的高中生男友》地摊文学就会压在主任的午饭下面,从此成为他抹不去的黑历史。

    “呼…够不够?”

    越亲越缠绵,不知此时肌肤相亲是谁预支给了谁,医生捧着他的脸,吐息拂动眼睫,小少爷簌簌睫毛都像雪堆出来的,眉目清丽,宛如明月照梨花。只怪天太热了,让人只恨不得化在他身上,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短暂一个吻,几乎把呼吸溺住。

    “苏…北陆…”

    被非礼了的小少爷这时才拾起傲娇本性,喘了口气,吐息凌乱,脸也红,唇上盈盈血色,骂他牙尖嘴利。赤色瞳珠细细颤动着,内里有什么情绪隐秘地冒起了小尖儿,像是酒精灯的内焰,撩动着生长着压抑着,千辛万苦捉一捧温软月光在怀里,自然不舍得烫伤。可是,好诧异,这具身体原本有这样的热度吗?

    他的生命是被吻化的一整个寒冬,冰消雪融,万物生长,死在千年前的尸体在那个人的怀中慢慢地、不被伤害地醒过来。直面这样炽热的眼神,救他出迷津,以爱做药石,在棺木里结了蛛丝的胸口剧烈悸动,胡亥第一次慢吟这个名字,苏、北、陆,犹如生命凝聚时胚胎第一次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跨过万水千山,有沧海桑田之感。

    然而苏北陆在得到这个苏字之前就决定做一个出色的医生,不止是做医学院的年级第一。他喜欢一个人很专注,学习救助一个生命更专注,mama临死前用手指在他稚嫩掌心写下一切合会,皆当离别,将泪婉然坠在他的掌纹里,足以塑造生死。年幼时见雀坠于巢而生万千悲悯,为成就刹那的一丝仁念,三年不窥园。他向来是好学生,疑问盘桓许多年,推开那扇门后终有解惑机会,却只有这次忍住不问——是不忍去问,问长生如何见死,是一种鲜血淋漓的残忍。手术室的红灯高远地升在头顶上,如同夕阳沉落,一刻不停地煎熬着他的内心。

    后来的几十年亦有许多人把眼泪流在他汗湿颤抖的手心,譬如朝露,清凉地分成几股,沁入曲折纹路,性命交托,似有千钧之重。人走了,泪痕还未干,重量就这样永远地沉在上面,怆然如绿枪上的锈。

    然而黎明会来的,春天会到的,残阳和冰雪在日记里被用力翻过一页,决然地就好像他再次深入幽冥,抓住谁的手。

    他们很快便醒过来。

    胡亥扑闪睫毛,像少年时那只伤口愈合的雀鸟在眼前振翅,惊飞远映碧山去,刹那间感觉到一只手指在掌心轻柔划动,而距她离世已经过去许多年。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八年前苏北陆珍而重之地将名字一笔一划地填在志愿书上,医者当怀仁心,一己逆行,引众生渡迷津。一切合会,皆当离别,他读懂mama为他流的那一滴眼泪,读懂落于姓名之上的那一个祝福。

    严朔望春,苏醒人魂,此后不执着,不畏死,踏上那座桥,便证慈悲本愿。

    日寒月暖苦煎人寿,此生何其,只在你我。医生从此决定努力活够余下几十年里的每一天,每一天往返冥府人间,每一天都要吻他的宝贝兔子一次。人活着势必要向死行去,无有殊途,几十年后必定是他将泪婉然落在胡亥的手中,希望那时他羽翼丰满,心伤弥合,不要嫌情意沉重。为他人流眼泪是生者的特权,如果可以,医生倒是很乐意学会用情的小公子能为他哭上一哭,缝补伤口,复苏情魂,他无边释然,有不负此生之感。

    “…跟我回去。”

    不好,玩脱了,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扶苏家里呼风唤雨的恶小姑。

    “唔——!”

    抬眸触到那个迷离眼神,医生心头警铃大作,未有反应,一股蛮力猛然把他压在墙上,激得灰尘簌簌震动,白大褂秒变灰大褂。他却无暇顾及这点小事了,因为胡亥正湿漉漉地亲到衣领下面去,膝盖顶进两腿间,二色发梢互相抵斗,彼此的鼻息温热地在胸膛上流过,如潺潺春水,如脉脉眼波。

    “啊——!”

    小孩和狗重归于好,勾肩搭背地转过墙根来撒尿,此时大眼瞪小眼,心智纯洁未成年眼睁睁看着他们黏糊糊地用舌头打架,怎么会有如此yin乱之事!!

    “淳戈医生快来啊!!!苏医生被坏蛋揍了啊啊啊啊!!”

    小孩深谙打不过就跑的究极胜利法,撒丫子跑进医院里搬救兵去了,拉布拉多忠心耿耿地跟在他后面,叼起两只跑飞的鞋子。

    “草草草,再亲不能播了!”

    最坏的情况终于出现了,医生面红耳赤地推开他,对方相覆的衣领松松散散,也不知道是谁蹭乱的,终于亲眼见到视频里惊鸿一瞥的白玉肩头,被他掌心的温度蒸腾出温暖色彩,真的好像荔枝啊,馋得人口舌生津。医生忍不住摸了两下,还好还好,没有被哑舍寒气吹出肩周炎的前兆。

    好吧好吧,管他妃子笑,糯米滋,三月红和白糖罂,今天必下班,下班必挨个买两斤回去堵兔子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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