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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焚琴

    

第三回 焚琴



    第三回   焚琴

    “十七年了,我没守护好的琴,但我救下了你的女儿。”

    夜晚,王府的一间柴房,灵澈在经过了一番漫长的敷药、接骨后,终于无碍,而此刻,他趁人熟睡,逃避众门客的视线,来到这片僻静之所,拖着被纱布缠绕的两条残臂,端出白日里那张被摔毁的残琴。

    清辉入户,照在残破不堪的琴轸上,他以指肚缓缓抚摸背面龙池上方刻着的篆书:素霓。

    这是蜀中斫琴名家雷万春的得意之作,原本被收藏在皇帝的万琴堂之中,属第一品,可却在数年之后不翼而飞。

    灵澈掏出火折子,点燃火盆,将一张又一张纸钱付之一炬。

    一呼一吸间,柴房内灰尘四起,角落里柔软的蛛网也被晚风揉碎,灵澈轻声咳嗽着,不敢发出更大的声响。

    他开始自言自语——

    “一听到你的死讯,我拼命从岭南赶回来,山川阻隔,行路艰难,等到长安的时候,已经一个月飞逝,一切都太晚了,你已经入土为安,听说岐王给你的葬礼很是盛大。”

    “听说岐王喜欢招揽门客,我便用我弹琴的本事混进来了,时过境迁,想必没什么人记得我的模样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素霓,可是被皇帝夺所爱,我重金请了江湖上有名的飞贼,给你偷到了这把琴,这琴正是你这样冰清玉洁的人才能弹的。”

    “阿拂,我没资格到你的灵堂里祭拜,也不好贸然去你的坟前上香,只好给你烧些纸钱。”

    “十七年了,我没能守护好你的琴,但我救下了你的女儿,她真是个漂亮的姑娘,长得和你年轻时一模一样。”

    灵澈以袖拭泪,接着愤愤道:“你才离开没多久,王府里的这群没良心的俗人已经全然把你忘在脑后了,宴饮歌吹依旧,完全不顾什么死者为大,只有我这个故人还肯跋涉千里来给你诵几首超度亡经。”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来这里,也没想好什么时候找理由抽身离开。”

    说着,他将那副残琴投入火盆中,火舌率先吞噬掉细弱的琴弦,接着攀上厚重的琴身,逐渐蔓烧出灵澈灵魂深处最痛楚的记忆——

    那是旧历十五年,他还叫孟栾华,出身乐籍,虽初为梨园寻常乐工,但得以有幸拜师长安宫廷首席乐师毛敏仲,他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很快成为了出类拔萃的门徒,被举荐入翰林院,成为了可以面圣伴驾的琴待诏。

    彼时恰逢万国来朝,时任太常寺卿的徐凝揽下迎宾庆典的职责,而作为琴坛的年轻翘楚,他自然得以常常出入徐宅,与徐凝商议相关事宜,包括遴选曲目、编撰琴谱、选购乐器等等,于是近水楼台,他结识了徐凝的女儿,长安的第一才女,徐拂,她虽身在闺阁,诗名已经远扬京城之外。

    他当然早就听说过徐拂的诗名,她受父亲的影响,精通音律,琴艺也十分出色,完全不输于太常署的专业乐工。二人初见于徐府,那时徐凝因公务外出,他走空了,便索性在徐凝的书房外信手弹奏起来,顺便在心中琢磨起新的乐理。

    徐凝的书房外,是一片宽阔的荷塘,名叫洗墨池,他的琴声穿过茫茫水面,飘到正在清洗笔毫砚墨的徐拂耳中。

    徐拂闻声而来,在一旁默默听他从头弹到尾,而他双眸紧闭,全神贯注,还以为鼻端袭来的幽香是塘中荷花发出的味道。

    是徐拂主动上前和他的搭话:“你是孟栾华吧?毛大师和我提过你,毛大师和我父亲交好,常来寒舍指点我的琴技,毛大师还说我是他的忘年之交呢。”原来他们都是毛敏仲的学生,可以算是同门,因为这个缘故,他总是叫她一声师妹。

    “原来是师妹。”他不卑不亢的应对,心里却慌乱得如同烧起了一场燎原大火。徐拂一袭绛红色齐胸襦裙,如盛放的海棠在风中飘摇。

    而徐拂亦暗中偷觑着他,俊朗清爽的少年郎模样,以琴为念,心无旁骛,垂眼遐思,长睫如羽,修长嶙峋的手指之下如生秋水,每一下弹拨,仿佛都是在往自己的胸膛上缠绕。

    不知是知音难觅,还是见色起意,他们的爱情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了。

    二人情感渐浓,终于在一个上元之夜,趁着大人们忙着欢聚寒暄之时,得以在一个逼仄的柴房中赤裸相见。

    那一晚的温存,他此生难忘,徐凝在半明半昧的灯火下,缓缓解开小衣,一如她平日里那般慢条斯理,他却忽然等不及了,血气方刚的欲望令他扑倒她的身上,猛烈地吻起来。

    他太慌张了,生怕搞砸这美妙的一切,而徐拂不动声色,颤抖着接受他鲁莽的动作,却似乎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当他终于找准了自己双腿间的花xue所在,她汗湿的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轻声呢喃道:“栾郎,慢一点,不要急。”

    他们生涩地接吻,像两个溺水者,死死地拥抱着彼此,在僵持了一个时辰以后,他终于泄在了她的xue道深处。

    徐拂的胴体横陈在自己的怀中,他吻着她湿漉漉的额头,望着月色信誓旦旦道:“阿拂,我们要在一起一生一世。”

    少男少女初尝禁果,渐渐食髓知味,从此以后,暗送秋波,常常深夜私会。二人都是谨慎性子,如此半年已过,除了徐拂的贴身婢女,无人知道二人之间的隐秘情事。

    年轻的他尚且不谙世事,完全沉醉在今朝的美酒之中,从没想过明日之愁,他和她的情,注定是一场败于悬殊地位的孽缘。

    而天真烂漫的徐拂在文坛混得风生水起,以为自己不会如其他女子一般称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祭品,可那给戏文话本里才子佳人的劫难,也终于还是来了,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胞弟岐王,到了婚配的年龄,中馈犹虚,请旨说自己久闻徐拂之名,想娶她做王妃。

    徐拂从未见过李叔裕,自然不知道李叔裕是在一次雅集中偶然瞥见她的,她当时正在和女伴们斗琴,神采飞扬,谈笑风生,帷帽随风翩飞,露出因为激动而显得绯红的脸颊,她的齐胸襦裙裁剪得合适极了,酥胸半裸,若两片乳白的羊脂玉,而脖子修长光滑,抬首如天鹅引颈。

    那是李叔裕浪子生涯中第一次被触动心头柔软,他从未见过这样从容的奇女子,一袭白裙,纯洁得如山间茶花,于是便暗中筹谋,听闻她是太常寺卿之女——正三品官员的家世,更是门当户对,于是二话不说,欣然请圣上赐婚。

    那时的孟栾华第一次体会到权势的厉害,他虽品性上进,年纪轻轻成为九品琴待诏,跻身翰林院,但贱籍永随,生生世世难脱,迎娶高官之女无望,又怎么斗得过荣宠一身的岐王?

    他们想过殉情、私奔,可终于无可奈何,无计可施,只有揣着惴惴不安,一旦有机会,便频繁地交欢,不分白天黑夜,在花丛中野合,在茅厕中秘戏,心中暗暗祈祷着那各分散的日子来得晚一些,更晚一些。

    那时的徐拂不像他那般郁郁寡欢,总是扯出笑颜哄逗自己,每一次兴尽过后,陷入百无聊赖的闲愁中,她便闪动双瞳,将他紧紧拥在怀中,他乖顺地埋在他愈加鼓胀的双乳之中,恨不能钻入她的骨血之中,从此生死相随,形影不离。

    徐拂出嫁的那一日,父亲徐凝为她准备了十里红妆,婚礼所聘的乐工里,自然还有孟栾华的身影。

    婚礼之上,语笑喧阗,李叔裕得偿所愿,高跨于大马之上,享受着万人的瞩目,唢呐、锣鼓、笙箫,却独独没有古琴的一席之地,《桃夭》、《关雎》、《抬花轿》、《百鸟朝凤》、《入洞房》、《春江花月夜》,每一曲毕,婚礼的进程便向前一步,孟栾华心如刀割,心不在焉地滥竽充数。

    而徐拂坐在颠簸的花轿中,面容冷如冰玉,轿外紧跟的贴身婢女红蕖成了陪嫁丫头,心里不比主子好受多少:“小姐,高兴一点,听说岐王爷也是个风流倜傥的玉面郎君。”

    徐拂不言语,若有所思地掀开盖头,从密不透风的轿帘外伸出头去,目光焦迫,四下寻寻觅觅,终是没有如愿看见那个颀长的身影,她一阵眩晕,喝道:“停轿!”

    徐拂冲出轿子,就在扬尘的地上,大口地呕吐起来,幸好还有盖头遮掩,不然别人将会看见她涕泗横流的狼狈之态。

    红蕖忙上前解围道:“好你个轿夫,稳一点抬啊!你晃晃悠悠的,存心想找新娘子的不痛快!”

    徐拂暗暗捂住自己的小腹,装作若无其事,淡淡说:“无妨。”

    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徐拂跃居王妃之位,不久就有喜了,听岐王府里的稳婆说,她身体羸弱,胎气不稳,胎儿不足月份,险些难产,拚了命,三天三夜才诞下了一个早产的小郡主,红蕖受主命给孟栾华几度捎书信,却得知他十个月前就已经不知所踪,心头挚爱生死成谜,徐拂哀告无门,只好寄情书琴,了却残生。

    李琼奴的出生,带走了徐拂一半的生气,自此患顽疾,深居闭门,再无生养,岐王爷对这位纯洁才女的新鲜劲儿也匆匆过去,立马广纳姬妾,恢复了昔日的风流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