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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去了。“姐……”甘瑅有点不知所措,声音带着惶恐,像被抛弃的小动物。“我要上厕所。”甘棠很小声地说。甘瑅愣了一下,熟练地取下输液袋,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扶着甘棠往厕所走。床的另一边,靠墙的过道歪放着一张躺椅,是从医院租来的,前两天甘瑅陪床就睡在这躺椅上。厕所里有挂输液袋的杆子,甘瑅把输液袋挂在上面,退出去了。“有什么事你叫我。”甘棠窘迫地咬了一下嘴唇,“嗯。”甘瑅没走远,就站在厕所门外,背对着门往窗外望去。七月的天,蓝的很好看,阴晦一扫而空,不仅是天空的阴晦,还有人生的阴晦。一切会好起来的,不是吗?少年半边身子落在阳光下,有些出神地望着天空,他惬意地勾起唇角,只是那弧度太轻微,看不出微笑的模样,不过是让脸部线条稍微缓和了些。病房是四人间,斜对过还躺着个老人,见状中气十足地朝他搭话。“这是你姐还是你妹啊?”“我姐。”甘瑅很有礼貌地答。“有兄弟姐妹好啊,能有个照应。”老人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个能说话的,喋喋不休地讲起来。“照应归照应,也就是趁年轻关系还好的时候,等往后各自成家也就疏远了。”甘瑅笑了一下,不再说话了。很快,甘棠就推门出来了,她把输液袋举高,宽松的病号服袖口落了下来,露出纤细的手臂,腕骨的骨节支楞着,让人想到瘦到骨头突出的野猫。这身病号服还是甘瑅给她换上的,医院是个特殊的地方,这里没有男人和女人,有的只是病人和家属。甘瑅给她换衣服的时候也顾不得生绮念,倒是被她浑身是血眼神呆滞的模样吓个半死。甘瑅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自甘棠手里接过输液袋,又小心地把管子从她绕开,他的动作很慢,甘棠也不急,耐着性子站那儿等他。两人站在一起,仿佛时间经过他们都流淌得慢了些。老人不再说话了,他屏住呼吸,仿佛怕惊扰到什么。甘瑅把甘棠牵回病床上,让她靠坐在床边,把装着粥的饭盒摆在桌上。甘棠吃了几口,就推到一边,“太淡了,不吃了。”“再多吃两口吧,胃里没东西会难受的。”甘瑅温声劝着。甘棠觉得别扭,明明她才是jiejie,却要被甘瑅摆出一副哄小孩的态度来对待。她拨着羹匙又吃了几口,只是眉头微皱,吞咽的动作更似在受刑。甘瑅将她的痛苦看在眼里,拉住她手腕,“姐。”他脸上一瞬露出哀伤至极的神情来,“你想吃点什么,清淡的,我去买。”“我想回家。”“……好。”甘棠在医院里躺了三四天就正式出院了。她候在廊上,听着医生拉着甘瑅压低声音讲着什么,那些词句隐隐约约飘过来,“……避免……环境刺激……陪着……”医生接下来的一句稍微清晰些,“……你们家就没有靠得住的大人?”甘棠听见了也懒得做反应,她转身朝反方向走,她走得很慢,等到了终点,甘瑅也小跑着过来了。他拉住甘棠的手,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像对待易碎品,把她拉出去了。适逢暑假,甘棠在家过了十几天,平时见不到几次面的亲戚们这会儿倒殷勤地接连登门,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十足悲伤的模样,说不了两句就开始哭,把甘棠的手一拉,嘴里叨着这孩子命苦哟,以后可该怎么办呐。甘棠内心没什么波澜,她甚至感到有点可笑。她等他们哭完,将他们引到主卧,指着已经清理掉被褥的空荡荡的床板,道,“我妈那会儿就趴在这儿,手这么垂着……”甘棠描述的很详细,不出所料在这些人脸上看到恐惧嫌恶,她觉得这些人当真有趣,分明嫌晦气,又忍不住想来蹭点好处。等到那些人走后,甘瑅把房门打开,定定看着她,“姐,我不需要躲着,反正他们也对我做不了什么。”甘棠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你出面,事情会更复杂。”她不会告诉甘瑅,住院时外婆曾探望过她几次。老人家泪眼婆娑,算为数不多真心实意为她感到难过的人,说的也是难得掏心窝的话,“跟姥姥走吧,家里但凡有一口吃的都少不了你。”甘棠泪流满面,几乎要说好,可当外婆看到送饭来的甘瑅,脸色顿时冷下来。她吞吞吐吐,躲躲闪闪,让甘棠防着甘瑅。“那房子好歹算你爸妈的婚内财产,那小子算个什么东西,你听姥姥的,趁他还小抓紧把房子卖了,钱攥自己手才是真的。”甘棠微微诧异地睁大眼,这一刻,她看外婆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后来的甘棠想,外婆的确是疼爱自己,怕自己吃亏的,只是事情涉及到甘瑅,她没法客观理智地看待。十八岁的甘棠还活在象牙塔,她没法接受这样市侩现实的一面。外婆对她说的那些,只会让她想起那些唯利是图的亲戚,进而生出深切的怀疑。不知不觉间,甘棠已对整个世界满怀戒备。她与甘瑅不同,心中失望,面上也懒得装客气,只是态度冷淡地表示自己已经成年,不需要什么帮助。外婆的话给甘棠敲了警钟,她知道外婆还算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也许会有亲戚拿甘瑅的身份做文章,打着怕她被非婚子抢夺财产的名号擅自登门来指手画脚呢。故而再有亲戚登门拜访,她只让甘瑅躲着,由她一个人出面交涉。甘棠窝在沙发一角,甘瑅紧挨她坐下,伸出手慢慢环抱住她。甘棠放松身体,几乎躺靠在他胸口。两人的姿势暧昧异常,可此刻没人顾得上注意。有一种病症叫做皮肤饥渴症,特别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只能从这种带反馈的碰触中获取心理安慰。甘棠侧身,把头埋在甘瑅胸口,失神地听他的心跳,“咱们不会分开,对不对?”甘瑅把她环抱得更紧,“姐,咱们会永远在一起。”甘棠想告诉甘瑅永远是只有小孩才会用的词,他们也根本不存在什么永远,但她这会儿居然不想打破这听起来很美的幻想。当她把自己活成自缚的蚕,甘瑅就成了唯一抵御外界的茧,她在他身上汲取温暖,还有活着的实感。这是种病态依恋,她自己却一无所知,因为甘瑅从未离开过,因为她从未想过甘瑅会离开。他们开始睡在一起。甘瑅每晚会洗很久的澡,从浴室出来的少年总是浑身冰冷得比尸体好不了多少。甘棠抱住他感叹,“小瑅,你真的好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