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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样子

    “要不然今天就出发??”梅林转转脖子。

    雷伊若有所思:“你休息好了?”

    “差不多。那个……到时候猫粮狗粮怎么喂?”他是信不过自动喂粮机。

    “不用管,安排了,先出门转转吧。”

    “好。”

    梅林稍微拾掇了一下。

    她扫了一眼,牵他的手问他:“衣服还合身吧?”

    今日病了一场,之前好一阵子也茶饭不思,他清瘦了许多,雷伊提前定的衣服宽了些。

    “还行。”他理理衣服。

    推开门去,花田映入眼帘,捕着蝶的白花曼妙地舒展身姿,青草将躯体拉长,微醺地晃荡,远处的树木抱臂粗,笑而不语地照拂荫下的一切。

    太阳也偏心此地,璀璨的金光将将晒出一股暖意。

    极高处的雀儿一掠而过,坚实的羽翼带出残影,窗下的猫儿匆匆去捉地面闪过的雀影,可惜捞了个空,停歇在梢头的小鸟则应景地吹起清脆的口哨,嘲笑它的无能。

    市区向来热闹,他没走几步便驻足不前:“弹得真好。”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雷伊压根没有心思去细听曲,街头的即兴演出对她而言是干扰判断、让局面变得混乱的帮凶。

    她习惯面对这个世界危险的一面,在火雨中寻找自己的目标,在瞄准镜里保持专注,在死亡之中攫取地位。

    雷伊始终无法放松,治安再好也会有意外事件。

    她作为外行听不明白,虽然勉强找得着调,但要让她听出八分和九分的区别着实是为难她了。

    尽管面上不显,但梅林兴冲冲站了许久,心里必然有蜜流淌。

    雷伊脚力惊人,哪怕是受着重伤也能走得比梅林更远。

    她的个人素质不是在城市里就能锻炼出来的,得在沙漠、极地、海洋中不断实践——无数次应用那些理论上生存技能,像攀登珠穆朗玛峰的极限运动员那样,评估形势、记住位置、克服恐惧慌乱、随机应变、珍惜生命、模仿当地人、发挥智慧。

    梅林略有了解,还没离开新国之前,他背诵过雷伊教的那些常识:

    告诉同伴自己的目的地以及来回时间,必要时结伴行进;

    留心自己的热伤害迹象,不要完全指望灼伤药膏;

    在户外一个小时至少喝一次水并在检查尿的颜色;

    白天再热也不能脱掉衣服,夜间及时保暖;

    以及最重要的一条,别掉队。

    直到梅林走得脚发麻,两人这才折返。

    “你要坐会儿吗?”雷伊见他走路姿势变了,就拉着他到前几日的酒吧里歇息。

    他好奇地问:“你不坐吗?”

    她摇摇头,依然没有倦意:“伤口还疼吗?”

    “疼。”兴奋劲消了,后知后觉地知道痛了。

    雷伊问他:“要不要再上药?”

    “你带了药吗?”

    “走吧。”她没回答,径直朝卫生间走去。

    顺手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她关上门,歪歪头:“你趴那儿还是我给你摁那儿?”

    梅林一惊,抓着门把手不敢松:“要不算了……”

    雷伊站在原地没动,态度漠然,他转而抓着她的衣角:“你别。”

    这个卫生间的布局很熟悉。

    她分神想起第一次杀人用的是匕首,在同样是如此布局的卫生间里,锋利的刃口划开皮肤,瞬间喷射的血液一冲而起,溅在她脸上,竟还是温热的。

    她还想起那句话,栗子可以生吃。

    梅林也许知道栗子可以生吃,但在雷伊的保护下,他永远不用生吃栗子。

    冬天,他会吃上烤熟的栗子,滋味香甜可口,坐在壁炉前取火,呼出的热气雾白,扭头就得以悠闲地欣赏窗外雪景。

    他更不用知道,拥有红发基因的雷伊其实比他更容易晒伤。

    门口传来脚步声,梅林紧张得握成拳:“有人。”

    “没事,不会进来。”

    与外面的陌生人仅一门之隔,并且这门还可以随时拉开,他惊慌失措地回头。

    雷伊稳稳当当地为他抹药,棉签在他的臀上来回游走:“好了。”

    裤子一穿,梅林逃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再次确定她病得不清。

    雷伊跟门口的侍者点了点头,也急忙离开。

    毕竟是她的酒吧,侍者当然不会进来。

    “吃点东西,我们去机场。”她心里总算着时间、掐着点。

    “走吧。”梅林不饿,被吓饱了,“你要拿点东西吗?”

    她摇摇头:“不需要。”

    “新国现在怎么样了?”他一路没有困意,絮叨地问个不停。

    雷伊答:“我也有段时间没去了。”

    “应该不打仗了吧?”

    “他们不会大动干戈了。”言下之意就是小规模冲突不可避免。

    “不会忽然又打起来吧?”

    “大概率打不起来。”

    “到时候我要穿防弹背心吗?”

    “穿啊,真有万一,穿了比不穿好。”

    “也对。别的地方,我能去看看吗?”

    “想去哪里都是可以的,别自己一个乱跑就行。”

    梅林听出她的话外之音,自己逃跑不成的悲惨过往还历历在目,于是由衷地感慨:“你是真的没人性啊……”

    “没有就没有吧,指不定有人性的先死呢。”她不痛不痒地说。

    “对,有人性的先死了,所以没人性的苟活。”梅林附和了一句。

    雷伊向来不把这些话装进脑子,掸掸灰尘似的就把这些声音轻轻刷掉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

    那些临死前的痛骂、审讯时听过的恶毒诅咒,她听得还少了么?

    听到最后她都会为人类惊人的创造力鼓掌,实在是太精彩了。一旦绝望透顶,那创造脏话的功夫更是了得,尤其是骂女人的词,更是难以穷尽。

    机舱打开,梅林没让她牵手,她想通了缘由:“你是不是紧张了?”

    梅林根本不想答。

    这座机场还是老样子,他扫了一眼,与记忆中的机场作比对。

    但保持原样,不知道这对新国来说是好是坏。

    他不是什么举手投足就能改变世界的天选之子,他站在新国的大地上,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

    上次离开的时候多么迫切,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

    极目眺望风景依旧,上回身侧是雷伊,如今仍旧是。

    云彩守护着苍白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