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小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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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信军于箭渡滩一败,能逃出来的也都是丢盔卸甲。此时宋军当中的重甲兵基本都是云顶城的守军,但也不多。 云顶城城防坚固,平时作战不需太多重甲,一共也仅有步人甲两百副。他们排成两排,前排的士卒斜举着长矛,抵御骑兵的冲击。后排挎着斩马刀,准备斩马腿。 宋军这套战法确实能有效的克制骑兵,绍兴年间,岳飞每以重甲步方阵杀败强悍的金军铁骑。 但到了蒙宋交战之际,宋军士卒身披六十斤铁甲,加上兵器,负荷近一百斤,列阵之后往往求战而不得,硬生生被蒙军拖垮。 今日,也速答儿是看出宋军重甲兵仅两百人,才敢与宋军硬碰硬。 以他在战场上的经验,蒙骑只要冲破这两排防线,便可在宋军阵中杀个对穿,摧坚陷阵,长驱直入。 如他如料,蒙军很快将宋军的防线撞出了缺口。 …… 一个名叫“哈日高”的蒙卒摔下马,甩出了手里的打头锤,接连砸倒三名宋兵。 他很快起身,抽出弯弓,如猛虎一般扑向前,斩向一名宋军弓弩手,手中弯刀乱挥,护住周身,努力杀乱宋军弓弩手的阵列。 马蹄声起,又有蒙卒冲进宋军阵中,引起一片混乱。 哈日高大喜,吼道:“杀穿他们啊!” “弓弩手向后撤,盾手、刀斧手补上!” 宋军部将大吼声响起,弓弩手从阵列的缝隙间退后,一列列盾手向前,盾牌横挡。 哈日高一刀砍在盾牌上,突然肩上一痛,不由惨叫。 一个名叫“卞源”的宋军刀斧手从盾手身边转出,持刀劈下。 这刀是斩马刀,刀背厚,刀身重,刀刃磨得锋利,径直破开哈日高的皮甲,将他开膛破肚。 卞源斩杀了蒙卒,满脸都是兴奋之色,只听队将吼道:“盾牌手列阵,刀斧手准备,斩马腿!” 来不及了,一列蒙卒已策马杀来,挥锤猛击,“嘭”的一声重响,卞源头上的木盾破裂。 “斩!” 卞源手中十来斤的大刀横斩,径直斩断一条马腿,血泼在他脸上,带着温热。 马匹轰然倒地,马上的蒙卒正扑向盾手,纠缠在一起,卞源连忙抢上,斩马刀猛劈那蒙卒的背。 “呼……呼……” 喘息越来越重,卞源也累得不轻,喃喃道:“两……两个……” “嘭!” 一柄打头锤砸下,将卞源的脑袋砸得血rou模糊…… 战场上,类似的厮杀不断发生着,很快,交战处的土地已被鲜血染红。 若这般不停地打下去,双方伤亡相当,也许蒙军所有人拼光了,宋军还能剩下千余人。 但这显然不可能发生,只要胜败之势稍显,总有一方会败退。 也速答儿要的就是以气势压住宋军,宋军一败,蒙古骑兵便可追上去,轻而易举地展开屠戮。 时间一点点过去,也速答儿凝望着战场,忽然发现了宋军阵列上的破绽。 他猛地咧嘴笑出来,牵动了脸上的伤势,剧痛。但他浑然不觉,大幅挥动着手臂发号施令…… ~~ 蒙军比宋军更灵活,始终掌握着主攻的权力。 眼看宋军不断加强正面的防线,蒙骑们迅速又策马退后,重新汇聚,撞向了宋军的右翼。 右翼主要是聂仲由的武信军,前一刻还在不断以盾手、刀斧手支援云顶守军,下一刻蒙骑已向他们冲杀上来。 “不许撤!驾矛,顶上去!”聂仲由下令道,声音已喊得沙哑。 这一战让他又想到了箭滩渡,又是一场正面对敌的鏖战,又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为了能尽快支援成都,李瑕放弃了之前迂回纵深的策略,临战之前显得并无太多信心。这一点唯有聂仲由感受到了。 来不及想这些了,蒙骑已撞进武信军的防线。 愈来愈多的蒙骑涌向宋军右翼。如同一杆大锤有力地横扫过来,誓要将宋军砸得分崩离析…… 也速答儿眼中有了喜色。他之所以敢迎战两倍之敌,正是因为骑兵更容易把握住战场上这样的战机。 他比宋将指挥得更出色,有强大的自信能打赢这一仗。 然而,宋军主将的大旗不退反进,已向蒙军迎了上去。 ~~ 李瑕深知武信军的士气不足,箭滩渡一败必然导致他们担忧主将先退,他们确实是今日这个战场上最容易溃退的一支兵马。 因此,李瑕在蒙卒杀入右翼的第一时间,亲自顶上了去。 若论兵法而言,他这一举动显然是错的。 这代表着宋军不会再有后备队,一旦蒙军再有增援,看不到希望的宋军便会立即败退;一旦蒙军杀了他,或砍到大旗,宋军也会立刻溃败。 假设打仗是一场考试,李瑕这次的答卷又错得一塌糊涂。 但打仗从来就不是考试。 …… “破敌!” 武信军部将蒋金石竭力大吼着,嘴里已满是鲜血。 蒙军对右翼的第二轮冲锋就已杀破了他的方阵,他自己也中了一锤。高速冲锋当中抡来的一锤已砸坏他五脏六腑。 蒋金石心知自己必死,不愿再退,奋起余力又喊了一声。 眼前的蒙卒勒马避过,又是一锤砸下。 “嘭!” 打头锤砸在蒋金石的头盔上,他登时气绝,但临死前却死死抱住了锤杆。 身后,宋军的呼喝声大作。 李瑕领兵顶上蒋金石的方阵,长剑斩下那蒙卒的手掌,血喷薄而出,伴随着剧烈的惨叫。 长矛手迅速赶上,将这蒙卒捅下马来。 李瑕继续冲锋,喝道:“列阵!架矛!”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看倒在地上的蒋金石,迅速指挥着兵士补上这段防线。 而前方,蒙骑的下一轮冲锋又到了…… ~~ 也速答儿顾不得擦伤口处的血,认真地盯着战场、听着哨骑的汇报,认为这一战已到了关键时刻。只要能穿破宋军的右翼,甚至直接斩将夺旗,此战必胜。 他没有犹豫,将麾下所有的兵马都押了上去,且催动战马,亲自杀向宋军。 今日这场血战,他必须要赢。 忽然,有号角声响起。 也速答儿已杀入宋军阵中,听到号角声不由回望,只见北面烟尘滚滚,终于,一杆大旗于道路上显现出来。 “是宋军!” “宋军的援军来了!” 也速答儿眉头大皱,暗想这显然是不可能,云顶城至多不过三千人,守城已是勉强,若敢来攻,蒙骑完全可以抢在宋军前面封锁云顶城的道路。 宋军不应该敢如此冒险。 “他们没有多少人……” 也速答儿分明有了判断,但来不及了,蒙军大惊之下已心生退意。 事实上,这支蒙军本归石抹按只统领,也速答儿为将不过两三天光景,胜时还好,一遇挫折,立刻便出现了指挥不顺的情况。 已有蒙骑脱离战场,远远逃开…… 胜败就在这一瞬间。 “撤!” 也速答儿心知今日占不到便宜,果断下命令,勒马便走。 蒙军抛下遍地的尸体,如潮水般向西面撤去。宋军欢呼着,踏过血泊,穷追不舍。 连奔数里,也速答儿顾不得边策马还边回过头看去,只见那赶来的宋军不过百余骑兵,在马尾上系了树枝。 “该死!” 他心中嘀咕了一句,暗想这一仗还没完,再给他机会拉开距离,整好兵马,还可掉转马头冲溃宋军。 “嘭!” 一念至此,前方的骑兵突然勒马停下,也速答儿猛地撞上了去,摔下马来,盔甲在地面上发出闷响,蒙军乱成一片。 “将军!前面又是陷马沟!”蒙卒的声音里已满是惊恐。 也速答儿满脸血流,落在刚战败的蒙军士卒眼里极是狠狈,任他极力稳定士气,蒙军士卒却更加慌乱。 甚至有马蹄踩在了也速答儿腿上。 任他智勇双全,战场之变幻莫测,竟还是让他陷入这等狠狈处境。 “啊……啊……” 因太用力喊叫,也速大答脸上的伤口已完全裂开,任何命令都成了漏风声,也无人再听他指挥了…… ~~ 杨奔领着庆符军的马军六十余人,又从云顶守军中调了四十余擅骑之士,早已候在滚龙坡上,见战事到关键时刻便领兵杀出。 果然将蒙军逼向西面预先挖好的陷马沟处。 这不是太有利的地势,战机稍纵即逝。 “杀上去!” 杨奔毫不犹豫,当即便领着区区百人杀向那乱成一团的蒙军…… ~~ 时尽黄昏,西距洛带镇不过五十里的成都战场上还是杀声震天。 纽璘已命令中军的重骑兵向成都西门进发,随时准备击破宋军大部。 他看得出来,蒲择之很快就要突围了。 战到这时,纽璘其实也很紧张,虽然他看起来一直从容不迫,但临危受命,新任都元帅,要带领蒙军打败蒲择之,于他而言其实并不容易。 他何尝不忌惮宋军的战力?也只有通过箭滩渡、灵泉山、剑门关、云顶城的一场场小战,削弱宋军实力、打压宋军士气,才敢与蒲择之决战。 终于,到了决胜之机。 纽璘专注于战场,老眼旁皱纹愈深,喃喃道:“老东西,别熬了,出来吧。” 终于,有哨骑回报道:“都元帅,宋军要出城了。” “好……” 话音未了,又有丢盔卸甲的蒙骑自东面狂奔而来,远远便扯着嗓子大喊。 “都元帅!小将军败了,请都元帅支援……” 纽璘皱了皱眉,不愿错失击败蒲择之的良机,只好临时抽调中军千余人向东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