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门书屋 - 经典小说 - 偏要在线阅读 - 1.顾谌

1.顾谌

    

1.顾谌



    陆知,知知,小知知……

    是她的名字,她的昵称。她在我心里还有很多称呼。

    五岁那年,我跟着父母回国生活,在父母朋友家里认识了同样五岁的陆知。

    五岁的陆知很漂亮,粉雕玉琢,也很可爱,活泼机灵,被父母揪住与我打招呼时,抓了一把糖给我,并豪迈的说:“你以后就是我陆女侠的朋友了!但我明天要去上学,不能跟你一块行走江湖。”

    不能跟她一块行走江湖,我很遗憾,但我可以和她一起去上学,还带了mama准备的一盒小熊饼干去学校。

    小熊饼干送给她后,她挨个同学发一块,发完了,爬到桌子上,指着害羞不敢抬头的我说:“给大家介绍,他叫顾谌,小熊饼干是他的,大家快点谢谢他!”

    然后,我就变成了人群中心,被班级二十多个小朋友围在中央,各种稚嫩的“谢谢”此起彼伏,吱吱喳喳。

    我从来没有那天那么的害羞、那么的开心过,这一切都是小知知带给我的。

    陆知儿时对学习很厌恶,她喜欢和哥哥看武侠片,向往电视里女侠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每次做家庭作业,她总是偷溜出来找我玩。

    哦,忘了说了,那时候我们是邻居,住得近,小短腿走路十分钟到,开儿童车两分钟到。

    她就是开她那辆黑色酷炫二人座敞篷无敌小汽车来找我的。

    到了我家门口她急着进院子躲避mama揪她回去写作业,但门铃太高她又摸不到,于是带了根香肠,诱惑在院子里玩耍的纸盒子去帮她叫我下来开门。

    纸盒子叼着香肠来找我时,我也在苦恼作业,爹地在旁监督,我不敢乱跑,纸盒子急得就一直对外面叫,直到妈咪发现外面扒拉着铁门的小知知。

    小知知梳着纸盒子的白毛好奇问我:“为什么纸盒子叫纸盒子呀?叫大狗不好吗?”

    纸盒子是爹地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雪白色的萨摩耶,装在一只纸盒子里送给我时才出生一个月,现在已经和茶几一样高了,它特别听我的话,也特别喜欢知知。

    我回答说:“因为是我爹地送我的生日礼物,我爹地说,纸盒子还可以再长大个,像我一样。”

    她长长的“哦”了一声,在纸盒子的后背抓住两把毛梳顺,编了两条短短的羊角辫。

    “我最讨厌写作业了,我哥哥老是骂我是个笨蛋,他才是笨蛋呢。”她神秘兮兮的凑向我,小声说:“我告诉你哦,我看到我哥哥把一张零分的试卷藏进柜子里了,他一定是怕我mama骂他才藏起来的。”

    “真的吗?”我很震惊,原来知知的哥哥考过零分,他打篮球特别厉害耶。

    “真的!”她突然得意起来:“嘿嘿,等他惹我生气了,我就把他考零分的事情告诉mama!谁让他总是惹我生气!”

    我有一阵时间很羡慕她有一个哥哥可以带她去游乐园玩,我也想带自己的meimei去游乐园玩,为此也向爹地妈咪索要一个meimei,但是他们每次都反问我:“你有一个知知小meimei还不行吗?”

    懵懵懂懂的我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感觉好像爹地妈咪说得没错,我有知知小meimei就可以啦,所以我决定带知知去游乐园玩。

    她说她最讨厌写作业,不喜欢去学校,却考了个全班第一,而我在爹地的监督下努力考了倒数第九。

    一种无法言清的羞愧自卑让我感到难受,拿着我的红叉叉卷子,无法平静的面对知知,强忍到放学,上了车,眼泪才敢掉下来。

    我觉得自己不配和她做朋友,但我很想做她永远的朋友。

    第二天,知知安慰我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区区成绩,不代表什么的,你是我们班最漂亮的男孩子,别人班都没有,自从你来了之后,我们班就变特别了。”

    我红着眼,很不解的问:“什么变特别了?”

    “你呀,你最特别啦,你最好看!”

    她说得那么真诚那么大声,还有点为此骄傲的神态,我一下子忘记成绩、忘记伤心,小心脏扑扑跳,脸红害羞的说不出话来。

    她待我这样好,每天都夸我好看,也不嫌弃我成绩不好,带我去公园沙地堆城堡,带我去小区门口偷吃路边小吃,像豪气的大姐头带着自己的小弟那样,对我义气又包容。

    但这样快乐无忧的生活很快结束。

    有一天,开始在意自己穿着打扮的知知郑重其事的问我:“顾谌,你知道我跟你的区别吗?”

    我似懂非懂,她接着说:“顾谌,你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我们不一样,虽然你长得很好看。”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确定自己当时并不能完全理解知知这句话的含义,但她的话仍然在我心田掀起了千层浪,“噗”的一声,什东西破土而出。

    我的心跳变得很快,咚咚有力,看着眼前绑着马尾、一脸严肃的知知,我内心只有一个声音:啊,她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她是女孩子……

    “顾谌,你脸好红呀!”

    不仅仅脸红,我还感觉到周遭空气的凝滞与燥热,从此以后,我不能再简单的想和她去哪里玩,跟她在一起时,我忍不住的想看她眼睛、听她声音,想和她牵小手回家。

    友情的分叉路口出现在小学四年级。外婆患癌,我选择和mama去外婆身边,五年后外婆去世,我又回国,但是我已经不是她身边最亲密的朋友,她也不再是活泼调皮的小知知。

    她长大长高,变得亭亭玉立,变得安静沉默了些,再见到我时,她刚考完初中升学考试,眼里满是疑惑,看着我,用了好久时间才记起来我是谁。

    我有点难过有点失落,倒不是因为她把我忘记而失落,而是因为她身边出现了其他朋友,我尝试着回到她身边重要的位置,但总被林宥看透并排挤走开。

    从看到林宥第一眼我就知道,林宥喜欢知知。

    林宥的喜欢不似他性格那样不羁张扬,他很会伪装,以好朋友、好哥们的身份,与知知称兄道弟,却又会对每一个靠近知知的异性保持敏感的警惕。

    比如,对我。

    我如愿的和知知成为同班同学,但这一次她没有站在桌子上高高的介绍我是她的谁。

    我们很生疏,座位隔得很远。

    下课后她不爱走动,而我也被左右的同学围着,好奇的问国外好玩不好玩,或者略带偏见的问题,我隔着人群,远远的看着她背影。

    她已经不住在以前的房子,放学回去我们不同路,但我会让司机跟着她家的车,直到她在家门口下车,站在家门,向偷偷跟着她的我挥手。

    我意识到自己的跟踪被发现。我红着脸下车,心虚的与她对视,她并没有生气质问,而是说:“要不要进我家吃饭?”

    “可以吗?”我有点结巴,看向她身后的别墅,很是紧张。

    她家不似我想象中的热闹,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阿姨把饭菜端到桌上后回到后厨,用餐厅只剩我们两个人,很安静,有点冷清。

    她好像有点不开心,吃得很慢,我试图逗她开心,说了一件好玩的事情:“纸盒子昨天在院子玩,把新开的花咬断叼嘴里送给我,我mama以为是我摘了她的花,把我们说了一顿,我解释,mama说,主人与狗同罪。”

    她浅浅微笑,我说的好玩的事情好像不太能让她开心,这时候外面传来摩托车的鸣笛声。

    林宥骑的摩托机车停在路边,长腿撑地,头盔护目镜推到头顶,扬着戴手套的手向室内的她招手。

    她朝外看了眼,没有理会向她招手的林宥,而是专心和我吃饭。

    她问我:“很久没见叔叔阿姨了,他们还好吗?”

    我点头:“嗯,挺好的。我mama前几天还提起你,说等忙完了约你们家人一起吃饭。”

    久等不见她出去的林宥翻墙进来,提着头盔扒在落地窗前,手指哐哐敲击玻璃窗,对她做着嘴型。

    陆知皱着眉头瞪林宥,不耐烦的起身打开院子的门让他进来:“我说过了,不准翻墙进来!”

    “你都没给我开大门。”林宥不觉有错,反而一副委屈的样子,陆知狠狠的剔了他一眼,他才吊儿郎当的认错:“好好好,我下次不翻墙了,等你给我开门。”

    他们是什么关系,我当时没有勇气提问,但心里像下了场雪那般苍凉,有无数种猜测涌现,我自动屏蔽了最坏的那种,强装冷静自然的和林宥打招呼。

    林宥自来熟的把手臂搭在我肩膀上:“我知道你,咱们学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校草,听说高年级的学姐为了看你一眼,把教室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我笑笑,余光瞄向她:“我不是校草,我叫顾谌。”

    “okok,随便啦,反正全校女生都在讨论你就是了。”林宥拉开椅子坐下,对她说:“知知,你今天是不是有钢琴课?”

    “不学了。”她不再动筷子吃饭,而是淡漠的玩起手机。

    我不解:“为什么不学了?”

    林宥戏谑道:“不想学就不学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是好奇宝宝吗?”

    我有点窘迫,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看向她,她呲了一声林宥,说:“你来找我到底要干嘛?”

    “没什么,你不是不学钢琴了吗?是不是就有空跟我去玩了?”

    “没空。”

    她好像在和林宥生气,而林宥也在努力的讨好她,于是我变成了多余的人,看他们一个哄一个闹。

    “我真不是故意弄坏你手链的嘛。”林宥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子,打开是一条银色手链:“呐,是不是和你之前的那条一样?”

    她看了眼手链:“才不是,那条手链是我mama送给我的,就算一模一样,也不是之前那条。”

    林宥又在口袋拿出几条一样的手链出来:“那要赔多少条才能让你不生气?”然后不由分说的抓住她的手,把手链套进她手腕:“真好看。”

    她有挣扎,但我看得出来她只是虚虚的晃了晃手就放任林宥胡作非为。

    她皮肤很白很嫩,银白色的手链将她手腕衬得更纤细好看,可我没有因为她得到一件适合的饰品而为她感到开心,相反的,我很难受,目光久久注视着林宥的手,握着她的手臂,那样的亲密。

    “校草,校草,”林宥问我:“好看吧?”

    林宥的笑容很怪,那样的得意,不像问我知知戴这条手链好不好看,更像是说:看,我买的手链戴,知知戴上很好看,对吧!

    我轻轻点头,内心苦涩。

    我很懊悔,如果我不离开那么久,给她戴手链的人会是我,我还是她身边最亲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