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校霸的过去

    魏川记得林淼淼。

    在他的印象里,林淼淼是一个会奶声奶气喊他“小川哥哥”的小白团子。

    小学生没什么功课压力,一放学就在外面疯玩,扎着双马尾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整天跟着他乱跑,打鸟捉鱼,招猫斗狗,净折腾些大人最头疼的活动。然后两个人玩得全身脏兮兮的回家,被林淼淼的爸爸好一顿念叨。

    林淼淼对付长辈很有一套,往往是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小嘴一瘪,林飞就立刻愧疚不已,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凶了,教育环节每次都不幸的到此为止。

    然后下次还是她主动撺掇魏川出去玩。

    虽然性子野,其实魏川是个挺内向的人。很多时候他都不这么说话,就听林淼淼一路叽叽喳喳,像只活泼的小鸟一样,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今天学校发生的趣事。

    小女孩总是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他,让他除了得意之外还多了种奇怪的心情——后来他明白那是一种叫责任心的东西,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好这个小鸟一样的小meimei。

    保护好那张甜美的笑脸,还有那双满是对他的崇拜和信任的眼睛。

    现在有很多人用同样的眼神看他,但是林淼淼是第一个。

    在他也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屁孩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第一个追随者。

    然而命运总是这样无情地捉弄他,就在他刚刚有了想要保护的人的时候,他们这个相处了两年的家庭又破裂了。

    继魏川那个短命的生父后,他的mama和林淼淼的爸爸也没能走到最后。王燕清认识了一个叫徐通的大老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只是一个普通公务员的林飞,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了。

    魏川没有想到,他的生活从此就急转而下,一路朝看不到尽头的深渊坠落。

    徐通本来对他还算过得去,但是在王燕清和他结婚一段时间后,他就越来越反感这个拖油瓶。魏川的生父病死的时候,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所以魏川不愿意喊徐通爸爸,这件事放在林飞那里无关紧要,因为林淼淼也是喊王燕清“燕子阿姨”。他不会委屈自己女儿,自然也不会强求对方的儿子。

    但是徐通对此很不满意,经过两年多的尝试磨合,他终于对魏川失去了信心。他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奈何王燕清做过手术,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

    他还是对王燕清有感情的,但也仅仅是对她有点感情了。徐通开始长年地不着家,在外面花天酒地,试图找到别的方法来让他传宗接代。

    而每隔一段时间,当他不得不再回到这个已经让他厌烦的家里时,他就会拿魏川来发泄,动辄就是一顿打骂。魏川那时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初中生,没涉足过社会,也没有太多反抗的能力,只能硬抗下一次次毒打。

    有一次他终于承受不住了,带着一身的伤痕哭着去哀求他mama和徐通离婚,带他离开这个已经是地狱的地方。

    而他的母亲只是冷淡地甩开他的手,语气里甚至带着责怪,她抱怨说如果不是魏川死不改口,徐通叔叔也不会这样对他,是他太不懂事了,才搞得事情变成这样。

    王燕清把这些都怪在魏川头上。她也开始嫌弃自己的儿子连累了自己。如果不是魏川,她早就已经开启美好的新生活了。

    她担心再这样下去,徐通终有一天也会磨掉对自己的最后一点感情,彻底地弃她而去。

    看到王燕清的态度,魏川绝望地意识到,物质奢靡的生活已经把他温柔的mama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对她而言,重要的是徐通的钱,是她堆满一个房间的奢侈品,是每年夏天的大溪地浮潜和冬天的路易斯湖滑雪。

    唯独不是她亲生的儿子。

    魏川不再寄希望于别人的拯救。上了高中后,他开始整天的逃课,勒索同学,收保护费。在天成混出名堂之后,他不再对付自己学校的人,而是开始领着人去其他学校打架斗殴,和社会上的人厮混在一起,做些乱七八糟的勾当。

    他长大了,身上已经有了成年人的影子。高挑的身材和结实的肌rou赋予他越来越强悍的力量,附近的高中里可能有比他更高更壮的,有比他更有打斗经验的,但没有比他下手更狠的。

    他像是一匹凶狠冷酷的孤狼,怀着深藏已久的恨意,随时都准备把别人撕成碎片。

    看到徐通每次被迫用钱帮他摆平麻烦,他就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感在心里翻腾。徐通早就不敢再动他了。但同样的,他也基本没再回过这个所谓的家。

    他和王燕清有时会见面,在王燕清另买的一栋郊区别墅里——为了避免他俩见面,他妈也搬出这栋房子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魏川一个人,他一个人做饭,一个人修电器,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出门买东西。

    其实他早就是一个人了,现在只是暴露出了所有事情的本质。他住的屋子离学校很近,十五分钟就能走到。

    但今天这十五分钟的路程显得格外漫长。

    “魏川……魏川——!”

    他听到身后传来林淼淼锲而不舍的声音,可能是以为他听不到,一声比一声大。

    妈的,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脑子一热多管闲事,魏川只想加快脚步甩掉这个大麻烦,奈何身后疼得像是被割了十几刀,现在还能走路已经不错了,他移动的速度比老奶奶还慢。

    他刚刚是强行把内裤穿上去的,本来贴身的衣物紧紧勒住他肿大两倍不止的屁股,疼得他一瞬间眼前发黑,双腿软得差点当场就跪倒在地。

    不只内裤的挤压,校裤粗糙的布料更是反复磨蹭着身后的肿rou,那滋味不亚于另一场酷刑。虽然他经过多年锤炼的身体很是扛打,忍耐力更是惊人。但是毕竟也是rou体凡胎。

    他从第一鞭忍到现在,已经快到承受的极限了。

    他只想快点回到家。

    “魏、魏川!”林淼淼见前面的人没反应,咬牙冲了红灯,终于喘着气跑到了对方身边。

    “你、你没事吧?”林淼淼气还没喘匀,她心里警告自己真的要多锻炼,不能再整天摆烂了,“你家离的远不远啊,就这样走回去吗,要不要我扶着你?”

    魏川摇摇头,心想这小孩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他冷着一张脸自顾自往前走,希望对方赶紧识趣地滚蛋。

    “那我帮你拿下东西吧,你走得方便点。”林淼淼好像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冷漠,说着就要去拎他手上的包,一边继续碎碎念,“你家有药膏吗,我帮你去买点吧。”

    魏川避开她伸过来的手,他站住不动了,不耐烦道,“别管我行不行,我不认识你。”

    “……”

    谁知道听到这句话,少女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她委屈地看着对方,顿了半晌才开口,声音都小了不少。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林淼淼,你……我们以前见过的。”

    草,怎么对我也用起这套了。魏川熟她的套路熟得不行,但偏偏自己也招架不住这种攻势。

    他已经习惯了戴着刻薄又冷漠的面具,随时对任何可能伤害他的人举起武器。不只是物理上的,也是话语里的。他知道怎么用嘲讽应对辱骂,却不知道怎么应对女孩执着的关心。

    他只好“嗯”了一声,希望对方能知难而退。

    “没关系。”见对方态度缓和了一点,林淼淼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她就像刚刚的不愉快都不存在一样继续自说自话,“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林淼淼,是高二一班的,谢谢你昨晚帮我赶走了那个sao扰我的同学。”

    “……不客气。”魏川想了半天,挤出几个干巴巴的字来。

    妈的,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赶都赶不走。

    林淼淼继续念叨,“对不起,还是害得你受罚了,我找了好几次吴副校求情,还是没能豁免你的处罚。那个……那个鞭xue推迟到之后再说了,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跟我说,能帮的我都会尽量帮的。”

    “……我知道,按规定本来应该退学的。”少年沉默良久,不自然地说了声谢谢。

    今天早上林淼淼在校长室的时候,其实魏川就站在外面,她低声下气抹着眼泪苦苦哀求的过程都被他看到了。

    就像林淼淼对他出手帮她震惊不已一样,魏川也对林淼淼为了他去求情而膛目结舌。林淼淼是标准的优等生,家里的奖状摆得一个屋子都是,在家里更是被林飞娇惯得堪称无法无天。

    这还是魏川第一次见到她那么低眉顺眼的卑微样子,努力地去讨好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就驳回她的请求。

    而这都是为了……他不被退学。

    其实魏川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开除的准备。他才不怕没学可上,能给徐通多找一个麻烦这么好的事,何乐不为。

    而且他才不是为了林淼淼动的手,他是……看不惯孙启峰那个猥琐的样子,想要揍他一顿罢了。林淼淼跑去给他求情纯属自找麻烦。

    ……虽然这么说,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接受惩罚,来代替退学处理。

    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想,这样……他们就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