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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稚童凄惶惹怜意,浪子轻狂折花枝

    

第九回 稚童凄惶惹怜意,浪子轻狂折花枝



    将睡熟的蒋姝交给大嫂照顾,絮娘紧拉着儿子的小手,带着他急匆匆往那孩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天色渐晚,停了多时的雪又落下来,没多久就在地上铺了白茫茫一片,寒风吹动树杈,发出“哗啦啦”的萧瑟声响,行人们缩着脖子急匆匆往家赶。

    蒋星淳冻得直哆嗦,叫道:“娘,您要带我去哪儿?”

    絮娘紧抿着樱唇,心里悔得跟什么似的,喃喃道:“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不赶他走……”

    一个年幼的孩子,就算敞开肚皮,又能吃掉多少饭食?

    衣裳也可捡蒋星淳穿小了的凑合,待他年纪大些,或是进铺子里当学徒,或是给人做帮工,在哪里混不到一口饭吃?

    蒋序舟负心,是蒋序舟的事,她再恨再怨,也不该迁怒于一个无辜的孩童,狠着心把他往死路上逼。

    “娘,您是在找那个小子?”蒋星淳知道自家娘亲又犯了心软的毛病,不高兴地撅起嘴,“他娘都不心疼他,咱们心疼个什么劲儿啊?我……”

    “阿淳,别说了。”絮娘低声打断他,抱紧了怀里的旧棉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若是被狼咬死的孩子真的是他,咱们把尸骨收殓起来,找个地方埋下,总比曝尸荒野的好。”

    蒋星淳一听有狼,寒毛直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圈,快走两步,护在絮娘前头。

    夜色越来越深,他们来到城外,顺着河边的小路搜寻,走不多远,果然看见一个五脏六腑俱被掏空的孩子。

    絮娘不许蒋星淳靠近,用帕子捂着口鼻,挡住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拿着根树枝拨弄几下,将趴在地上的残尸翻了个面。

    看清那具尸体额角并无伤痕,她暗暗松了口气,耳听得狼嗥之声,又害怕地拥紧了儿子。

    这时,一丈开外的桥洞底下,有个声音怯怯地唤:“大娘……”

    絮娘抬起头,看见双目漆黑的孩子裹着她给的冬衣缩在暗处,面前生了一小团篝火,脚边布了些简陋的陷阱,以做防身之用,手里抱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黑窝窝,神情惊喜又惶恐。

    浓烈的愧疚感终于消散,她拽着不情不愿的蒋星淳上前,想起赵夫人提过的乳名,轻声叫道:“阿渊……”

    阿渊如同灵警的小兽,从她这个称呼里嗅出善意,四肢并用爬出桥洞,跪在她面前磕头,语无伦次道:“大娘,我真的什么都会做,就算不会,也可以学……吃的也很少很少,真的很少……求您给我口饭吃,等我长大,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起来吧。”絮娘弯腰扶他,发现他瘦弱得厉害,手腕细得好像轻轻一折就能折断,身体正在剧烈地发着抖,不知道是饿得,还是冻得,心下越发可怜他。

    她给阿渊披上棉袄,吃力地背起他,牵着蒋星淳往回走,轻声道:“你既是……他的骨rou,便跟着蒋家这一辈的辈分,叫做蒋星渊吧。”

    阿渊小声念了几遍,显然极喜欢这个名字,重重点头:“好,从今往后,我就叫蒋星渊,谢谢大娘赐名。”

    她的身上好软,好暖,还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待他温柔又和气,和那个总是惊惧不安地躲着他的娘亲完全不同。

    她要是他的亲娘,该有多好?

    蒋星渊又在羡慕愣头愣脑的蒋星淳了。

    “阿淳,从今往后,阿渊就是你弟弟,你要好好照顾他,知道吗?”絮娘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回走,走几步便歇一歇,香汗淋漓,娇喘吁吁。

    “他才不是我弟弟,他是野种,是没人要的可怜虫!”蒋星淳不服气地撇撇嘴,大声嚷道。

    还不等絮娘责备他,蒋星渊便乖巧地道:“大娘,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他说到做到,回去之后,不过休息了一晚,便早早起床,跑前跑后给絮娘打下手。

    絮娘刚准备煮粥,他便淘好大米,蹲在水缸旁边择菜;她坐在院子里做针线,他提来一桶水,将地面冲洗得干干净净;换下来的衣物放进盆里,不出半个时辰,他就端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搓洗。

    絮娘不知道他在赵夫人家里是如何生活的,是不是也这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再看看蒋星淳天真烂漫的面孔,既觉庆幸,又忍不住产生同情。

    蒋星淳坚决不认便宜弟弟,连带着跟絮娘闹别扭,每天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

    蒋星渊自觉接下照顾蒋姝的任务,他不敢奢望进学堂念书,干完家里的活,便站在小床旁边逗meimei玩耍,一举一动格外小心,挑不出半分错处。

    过了几天,庄飞羽忙完公务过来,看见院子里多了个孩子,脸色有些不好看。

    絮娘轻声细语地跟他解释,他紧皱眉头,责备道:“絮娘,你也太心善了些。”

    蒋星渊趴在窗外偷听,听到庄飞羽有将他赶出去的意思,害怕得大气也不敢出,满是茧子的小手中布满紧张的汗水,一双眼睛惊慌地来回转动。

    破天荒的,絮娘没有依他,低垂着玉脸,小声道:“到底是一条人命,又这么小,我狠不下心。”

    庄飞羽拂袖而去,一连半个月都没有露面。

    家里坐吃山空,不是个办法,絮娘愁容满面,实在忍不住,豁出脸面去衙门附近等他。

    几个捕快看见她,眼前一亮,热络地唤她“大嫂”,主动替她进去传话。

    絮娘红着脸与他们周旋,那高个方脸的捕快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了两句荤话,她只当听不懂,低着头一点点往后退。

    庄飞羽出来的时候,看见穿着淡粉色衫子、月白色罗裙的美人窘迫地躲在墙角,几乎被男人们高大的身形完全遮住,脸儿红扑扑的,浑身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意,不由神情微冷。

    “都散了吧。”他走过去,一把将絮娘扯进怀里,挥手赶人。

    他在县衙资历最老,又最有威信,可谓说一不二,几个人再馋絮娘,也只能笑哈哈地答应一声,作鸟兽散。

    “找我有事?”庄飞羽觉得絮娘不听话,有心给她立立规矩,这会儿见她娇娇怯怯,弱不胜衣,态度不自觉地软化了三分,低声问道。

    “嗯……”絮娘忍着羞意,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娇软,“我做了几个小菜,又打了半斤你喜欢的花雕,咱们去家里说话吧?”

    “你不听我的话,又不肯让我cao你,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庄飞羽故意冷着面孔,说出绝情之语。

    不料,絮娘竟声如蚊蚋地道:“我……我让你……让你弄……还不成么?”

    庄飞羽讶异地挑了挑眉,眸光中荡出喜意:“怎么,愿意给我cao了吗?不是说要守一年的孝?”

    絮娘轻轻摇头,道:“不守了……”

    所有的海誓山盟,原是她一厢情愿。

    既然蒋序舟负心在先,她还有什么必要为他守身如玉呢?

    庄飞羽唇角上翘,二话不说,拉着她快步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