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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楼春杏【四】(第四更)

    黎茵被庄凌恒甩了脸,与他置气,晚间的席面便没有去。

他不以为意,自去陪了定远侯夫妇,只席间徐氏总提起黎茵,又与他致歉,说自己教女无方。

庄凌恒听的多了,没了胃口,早早告退了。

说好的听戏打了水漂,庄凌恒独自回到内院,都不吝瞧厢房一眼,直接走向书房,将门紧闭。

他长叹一口气,怔愣坐下。

为何会走到如今这地步?

庄凌恒是不知的。

听闻要娶黎氏女前,他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心中尽是欢喜忐忑,不曾有半点不愿。

原许配他的是黎莘,满京美誉的绝代佳人,他方才惊鸿一瞥,果真……名不虚传。

后来不知怎的成了黎茵,姐妹易嫁,他虽疑惑,却仍是期盼着的。

庄凌恒不曾见过黎氏三女,就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黎茵八抬大轿迎进门。

洞房花烛夜,他挑开红盖,望见那盈盈含笑的娇美新妻,也曾心间悸动,鼓噪不安。

从不曾想过,她如此厌恶他。

笑容过后就是冷若冰霜,他想与她行周公之礼,被兜头扇了一巴掌,寒冬腊月,无铺无盖的在青砖地上躺了一宿。

扪心自问,那时他年轻气盛,没有一剑劈了她,已是极力忍耐。

不想后来,一桩桩,一件件,让他彻底冷了心肺,与她分睡两榻,各不相干。

一过便是两年。

两年时间,他仍旧孤身一人,身侧无婢妾通房,满心只扑在公务上,整宿整宿的宿在府外。

所谓夫妻情深,不过是一出戏罢了。

庄凌恒在书房坐到夜深,期间黎茵又被徐氏催促来认错,胡乱送了一盅汤,见他不理会,又闹了一通,把汤泼在他身上。

汤盅guntang,他肌肤被灼的红肿,她却一扭头,甩着袖子去了。

还是小厮瞧不下去,要去取药来,被他拦下。

平心而论,他不止一次想休了她,抑或是与她和离,然母亲缠绵病榻,唯愿他与黎茵好生相处。

黎茵又惯会在她面前作态,骗的她深信不疑。

庄凌恒心中郁郁,当下就禀退左右,带了这一身汤水,衣着单薄的去了竹亭。

早春夜风凄寒,吹的他衣衫鼓鼓,他却浑然不觉。

黎莘倚在绣楼的露台边,支着下颌瞧亭中人影,半晌,不觉笑出声来。

好端端一个指挥使,能被黎茵作弄成这般模样,不知是该说她厉害,还是说庄凌恒好脾性。

换个意气大的,黎茵早成下堂妻了。

她眼珠轻转,从身边果盘里攥了枚柑橘,汤团子大小,轻重适宜。

她对准庄凌恒,把柑橘往他怀里掷过去——

正中红心。

庄凌恒小臂被撞了一记,茫然回过神,拿起那橙红的柑橘,抬眸往上沿望过去。

黎莘微探出半个身子,发丝松松散散的拂在颈边。

皓月当空,恰落在她身后半壁,朦胧间,她笑靥如花,似月下仙娥,恍惚了庄凌恒的神思。

“庄指挥使,你可知这是何处?”

她吃吃笑道,

“早些回去歇着罢,若让二meimei知晓了,非得同你闹不成。”

经她一提点,庄凌恒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穿过了内院。

竹亭正在黎莘的绣楼下,按理说,外男是决计不能入内的。

某亘:今天更到这里~

绣楼春杏【五】(9864加更61第一更)

他罕见的多了一丝慌乱,忙从位上立起身,强自镇定道:

“黎……”

本想唤一句黎姑娘,话未出口又觉不对,黎莘现下身份尴尬,他不知该如称呼。

情急之下,竟这般僵持住了。

黎莘挽起鬓边的发,双臂搭在窗台处,眼里只见得他乌黑的发顶:

“你若是随二meimei,唤我一声阿姐,倒也亲近。”

她与庄凌恒同岁,生辰还不可知,现下就打算逗弄他,因此这话,也是含着笑意说的。

女子嗓音柔中蕴媚,缠绵的如一团絮线,庄凌恒耳根guntang,低着头,沉声道:

“不大妥当。”

刻板板的,僵硬极了。

黎莘心里乐的不行,却也知要循序渐进,不再逗他,轻飘飘落下一句:

“随你便是。”

她顿一顿,提点他,

“若是要走,往东侧出去就是内院了,夜里寒凉,莫要在外徘徊了。”

说罢,她起身回了绣楼。

庄凌恒怔愣站着,待她细碎脚步声彻底不见,才如释重负般的抒一口气。

然而心中滋味陈杂,恍惚间抬起头,望着上首空空如也的绣楼,似乎还残余袅袅幽香。

他苦笑一声,回身离开了。

————

庄凌恒在书房将就一夜。

本是打算第二日就走,不想天将熹微,徐氏便亲手捻着黎茵过来,好声好气的劝慰他。

庄凌恒厌嫌黎茵,然祸不及徐氏,待她依旧尊重如初。

徐氏叹了一记:

“幽兰这性子,难为你多担待些,我定会好生教训她一番。”

她说着,扯了抿唇的黎茵过来,

“还不与你夫君赔罪!”

黎茵颇为负气,心里恨黎莘,恨庄凌恒,连徐氏都恼上了。

她绞了绞帕子,不情不愿道:

“是妾不是。”

干巴巴一句,任徐氏再剜她,她也不肯多言了。

庄凌恒早知她脾性,对她这敷衍至极的赔罪也毫不关心。

碍于徐氏的面子,他淡淡道:

“无妨。”

徐氏讪讪一笑,不好多留,将黎茵留下来,自己合门出去了。

黎茵气鼓鼓的坐在书房里。

庄凌恒眉心微蹙,扫她一眼,取了案几上的兵书,打算另寻个清净地方。

还未至门口,后背就被一本书重重撞了一记,书轴落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他攥紧了手里的兵书,瞳仁深黑如墨。

“你就这般不待见我?!”

黎茵尖锐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是了是了,你已见了那妖妇,哪还能瞧的起我这般的。”

她语带讥讽,无比刺耳。

庄凌恒想到昨夜,只觉胸臆间怒意翻涌,旁人尚且关切他一句,她身为发妻,口出恶言,任性妄为,可曾顾虑过他一分?!

他猛的回身,积蓄已久的愤懑喷涌而出,手中的兵书被用力掷出,咚的一下,生生砸落了案几上的笔洗。

笔洗落地,支离破碎。

黎茵面色一白,噤声往后缩了缩,眸中闪过惊惶之色。

庄凌恒望着她,一字一句道:

“再有下一回,我一剑劈了你。”

他发了狠,双目如刃,刮的黎茵浑身打颤,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庄凌恒一把推开门,大步往外走了。

白日里春色明媚,他却依然如临寒冬。

某亘:二meimei今天也有认真作死哦~今晚四更老规矩,啾咪~

绣楼春杏【六】(第二更)

庄凌恒心烦意乱的踱步,待反应过来时,竟又走到竹亭外围去了。

约莫是这里环境清幽,他总想着来舒一口气,不去想黎茵的事。

淡淡的竹香夹杂着微凉的清风迎面拂开,他不敢逾越,便寻了外间的一块怪石,倚着坐在地上。

隐隐约约的,耳畔的风吹来了女子柔甜的笑音。

他半阖的目微微一凝。

“姑娘,这竹酒当真能饮吗?”

绫香好奇的摸了摸淡绿的竹身,相比于其他竹子,这用来酿酒的活竹似是色泽黯淡许多。

当初姑娘拉她们来酿竹酒,她们还不信哩。

黎莘从绫罗手里接了把小匕首,对着竹身的关节用力划了一刀。

“呀,洒出来了,快些拿瓶子接上。”

“急甚,手里抓稳了,我贴着来。”

两个侍婢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像两只吵嚷的小雀鸟。

黎莘任由她们玩闹,跟在她身侧,在绣楼里拘的久了,再喜静的人都会生出厌烦气儿。

难得有个防风的机会,可不得叫她们松快松快。

醇浓酒香顺着风钻入了庄凌恒的鼻间,他把身子往石块上贴了贴,生怕被发觉了自己的踪迹。

然而担忧之余,听着她们说些闲话,却比跟在黎茵一处舒适许多。

“姑娘,才得了三瓶呢。”

绫香撅着嘴,

“这般少。”

黎莘点点她的额心,轻笑道:

“三瓶还不知足,拿来装好了,晚间给爹娘送一瓶去,这瓶拿来与我,余下的,我们自己偷偷尝了。”

绫香这才露了笑。

庄凌恒又听身后一阵沙沙声,像是裙摆滑过地上飘落的竹叶,在某个位置顿了顿。

他心口发紧,屏息凝神。

脚步声徘徊两步又远去了,绫香与绫罗抱了酒坛,欢欢喜喜的跑在黎莘身前。

他探头去瞧时,只望见一道袅娜背影,腰肢掐的纤细,青鸦鸦的发丝松松挽着,髻无坠饰,偏美的绮丽旖旎。

庄凌恒的视线下移,落在不远处。

不知是谁在他身后摆了巴掌大的白瓷小瓶,他迟疑片刻,还是伸手取了过来。

抽了布塞,一股清甜酒香就扑面卷来。

白瓷小瓶里盛着清亮亮的酒液,极淡的琥珀色,稍带了些翠意,正如这片颇有风骨的傲竹。

是……给他的吗?

庄凌恒回过味来,心知自己怕是又被发现了行踪。

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若他是黎莘,想必都要恼他了。

可她却好脾性,没有揭穿他就罢了,还将这酒也放了过来,不言不语的,叫他羞愧难当。

他本想把酒还回去,方走出两步,就止住了。

本就是一次无意馈赠,他若是真去还,拿什么缘由,如何解释呢?

届时不仅辜负她的好意,还连带着辱了她的名声。

庄凌恒想罢,还是捏住瓶子,拿袖略略遮了,返身往内院去了。

就当他放纵一回。

庄凌恒也不是没想过旁的,譬如黎莘待他似有些不同,是否是有别的缘由。

然而仔细思忖两回,她行事说话并无逾矩之处,都是他回回冒昧,现下却把过错推到她身上,实在不耻。

故而,愈加愧疚了。

下回定是不能再叨扰了。

某亘:

阿莘:sao瑞啦,我就是有目的啦~

妹夫太正经(狗头)

绣楼春杏【七】(第三更)

晚间,徐氏拉了黎莘去听戏。

戏台子搭在园子里,还未开始便热热闹闹的摆起了东西。

黎莘陪徐氏坐着,右侧是面色郁郁的黎茵。

定远侯同庄凌恒坐在一处,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他刻意隔到了另一边,与黎茵分开。

徐氏见他们这般,心中自然无奈。

恰逢时机正巧,守门的禀报来了客,徐氏命人迎进来,却是个带着小厮的年轻公子。

黎莘瞥一眼,拧了眉不语。

又是这个浪荡子。

这人是徐氏的侄子,论理黎莘还要唤他一声表哥,家中已有妻妾,偏生风流薄情,又有一身好皮相,少时就常来招惹她们姐妹。

现下都成了家,竟还阴魂不散的。

柳昶生的俊逸,面白无须,斯文有礼,只笑时透了三分邪气,让人瞧得心里厌弃。

他一一问了好,再和庄凌恒见礼,添了位置,坐在黎茵身侧。

这下几人的位置就极微妙了。

黎莘与庄凌恒分别坐在两端的最远处,黎茵与柳昶相邻,左右是定远侯与徐氏。

戏台上敲锣打鼓的响了声,所有人的心神也被勾了过去,黎莘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能与徐氏说上一两句。

黎茵却一反常态的安静。

往常见徐氏与黎莘搭话,黎茵若是在,必定要来插几句嘴,将她话头引过去的。

黎莘望了垂首沉默的黎茵一眼,唇角微扬。

她说不得还小看这位meimei了,胆子大的很。

戏唱了两出,徐氏正看的入神,冷不防身侧黎茵低呼了一记,唬的她惊了惊:

“怎的了?”

她忙侧过头,关切道。

黎茵拽着濡湿了一片的裙摆,咬着唇道:

“怀绿这丫头笨手笨脚的,把茶盏打翻了。”

她身侧那眉清目秀的婢女颤颤的伏下身去,连声道罪。

这本就是件小事,茶水温着,也伤不及黎茵,徐氏训斥了两句,便使人送着黎茵换衣裳去了。

黎莘敏感的嗅到一丝不同寻常。

她转转眼珠,忽而拿扇掩了掩唇,故作困顿道:

“阿娘,让二meimei一会儿来陪你罢,今日取竹酒累着,我想去歇了。”

徐氏知晓她娇懒,在场的又都不算外人,便佯怒笑嗔她一句,最后到底是允了。

黎莘道了别,携着绫香绫罗慢步走了。

她让绫罗先回了绣楼,将绫香带在身边,往内院里去:

“我寻二meimei说话,你一会儿候在门外便是。”

她同绫香交待。

绫香乖乖巧巧的应了,待要入内院,果然停下脚步,尽忠职守的当守门人。

黎莘提了裙摆,转了个弯,躲进内院的拐角。

厢房门开了又关,怀绿探头探脑的钻出来,弓着身子在门锁上捣鼓了什么,面容紧张的离开了。

黎茵的身形在厢房内晃动,没坐一会儿,她灭了灯烛,内室立时漆黑一片。

黎莘左右环顾一圈,搓搓手,将裙摆一收,踩着墙边的石凳,攀上盆景后的矮墙,

这里前后不靠,正前方还有株桂树遮掩,既能让她把一切尽收眼底,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可惜身子娇弱无力,勉强登上后已是气喘吁吁,她蹭了蹭额际汗珠,扶着枝桠坐稳。

为了揪黎茵的小尾巴,她也是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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