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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无家可归的薛宜

    

44:‘无家可归’的薛宜



    真的提前下班了,薛宜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地方去,蔺眉回香港了,合同她没亲手给蔺眉她不放心,将文件缩在自己车内的隐藏保险箱后,薛宜讪讪的离开了PYD。

    回家?薛宜很清楚,她虽然没地方去,但更不想回家。

    和薛权的对话框里是她发的;‘加班,不用做我的饭了。’

    待到发完想撤回的时候,薛权已经回复了‘好’。

    “真是,我好像总是在迁怒。”

    想到出门前薛权对自己说的话,薛宜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并不知道自己那股子叛逆劲头怎么会来的这么突然,男人才问了一句‘你昨晚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回来。’她的不耐烦瞬间上头,嘴里明明还吃着对方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的新鲜海鲜炖煮的粥,她却一点好都不念,直接就是一句‘我是成年人了,应该不用事事和哥哥你报备吧。’

    火气很重,薛宜看到男人听到她这句话时,拿着瓷汤匙的手瞬间顿住的动作,心下没由来的痛快了一瞬,似是找到了情绪出口,再后来,无论是她说的话还外露的情绪都不可控的恶意满满,而被迫承载恶意的薛权,沉默的像没有底的黑洞,只一味的吸纳,好像填不满似的。

    “不对,有回应。”

    对方紧接着她这句话,语气沉沉的说了句‘是元肃送你回来的,你们是和好了吗。’

    现在想想,薛宜觉得这句话是她情绪失控关键因素,薛权说完,她炸药桶遇火,瞬间起爆。

    【薛权,别管太多,我和元肃的事谁也没资格管,我想我一直表达的很清楚;况且,你有做到‘事事都告知我’吗?没有吧,我不觉得我有向你解释的必要。

    的确,我们是破冰了,但我现在是什么样你又有多清楚?毕竟,我也不清楚你这半年、到底在做什么,不清楚你在和谁见面、交往。】

    薛权那会儿哑口无言的状态不比之前那副沉静,面对她的质问,男人一脸欲言又止的隐忍表情让薛宜憋闷又痛快。

    【薛权,我不问你在做什么,也不好奇你想做什么;那我不想告诉你的,你也别问别好奇,就这么维持你想要的平衡好了,反正你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不是么。】

    “总觉得自己还有句没说。”

    坐在公园石凳上的人,遥遥的看着工地里正在作业的起重机,大概对目前的状况有了预期,喝完便利店买的热咖啡,女生准确无误的将空瓶子丢进了垃圾桶。

    风沙还是别的原因,薛宜揉了揉红的发痛的眼,嘴里嘀嘀咕咕的不耐烦着。

    “去潼阳出差应该是为了拿扬尘清理公司的合约,不过这都多少地方企业掺和进来了。”

    潼阳一直是重工业大市,说难听点能挖的油、矿、汽早被国家上下需要发展的核心城市瓜分了遍,留下的残局历经了三代人才算收拾干净,这几年国家狠抓碳中和,潼阳政府也确实手段强硬,梗着一口气把一座‘工业废城’的环保指数拉上去不说,前年评比还拔的北方城市头筹。

    上头又拨了不少款项下去后,潼阳顺势成立一座又一座和政府单位强挂钩的扬尘污染清理公司、工地清洁开荒公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解决这座老城六成的就业问题。

    “咳咳。”

    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女生难耐的捏了捏痒的难受的喉咙。

    “确实该去潼阳找专家,不然环保局来了,停工整治是小,这污染程度……咳咳、咳咳咳。”

    薛宜老实的闭上了嘴没再说话,掏出手机拍摄了圈周围的景象,运动手表非常贴心的一直在汇报‘空气质量差’的讯息,其实用不着智能手表,薛宜把车停在工地三公里外还没下车时就发现了不对,且不说rou眼可见的尘沙,她车窗才降下不过1/10,令人窒息的胶臭铺天盖地的朝车内涌。

    原先,按照薛宜的打算,她准备去工地转转,可惜,宴平章好像失忆了,开会的时候她明示了不下三次‘通行证’,对方始终防贼似的没给她。

    不得以的下策,薛宜只能傻乎乎的围着工地打转。

    这还是她一次来工地附近,三个月前只在视频和建模图里看过、模拟过工程状况的人,此刻看到这座庞然巨物,也不免产生了‘震撼’这样渺小的情绪。

    “6.2公里,不应该是污染还这么严重,那周围的人怎么生活。”

    公园的位置已经算得上远,不应该还灰尘这么大。

    “打给薛权问——”

    话只说了一半,薛宜便闭嘴了,一是因为嗓子痒的难受,这二自然是她还在和薛权闹矛盾中,虽然这矛盾是她挑起来的,最终,薛宜也没打出电话,拍摄完视频,又在笔记本上细细的绘画注解清晰后,女生开上车,直奔下一个考察点。

    虽说开车的人不可以分神,但等红灯的时候,薛宜还是忍不住的盘了盘这半年来的‘奇遇’。

    无论是项目还是具体到某个人、某件事,薛宜发现自己在扮演的一直都是十分万人嫌的角色,当断不断、犹犹豫豫,放在影视剧里,她就是至少能被盖楼骂800层的那种伪圣母真矫情女主。

    薛宜一直知道自己拧巴又固执,不管是在两段恋情里还是同家人、朋友、同事相处的关系中,她看似‘老好人’又窝囊,但真的拧巴固执起来的确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和元肃的恋情之所以选择不公开,从头到尾只是因为她讨厌这些达官显贵,固执又自傲的觉得她和元肃恋爱,何必融入所谓的权贵红三代圈子,哪怕是和严思蓓做朋友,她一直都保持着和对方社交圈‘0’交集的铁律。

    元肃是意外之喜,盛则是意外之祸。

    想到盛则,女生的脸色果不其然又难看了两分。

    “呵、他真的和当年抓走爸爸的人一样权高望众,所有人都该匍匐在他脚下,仰他鼻息。”

    薛宜不想公开恋爱的原因之二就是她口中的‘权高望众’。

    同元肃恋爱以来,薛宜第一次动了分手的念头就是因为这位‘权高望众’,元肃百般央求,薛宜才答应作为严思蓓的朋友去‘凑热闹’,男孩保证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我一定装不认识,不和你说话,好珠珠,我求你了,你就来嘛。’

    薛宜拧不过撒泼打滚的人,点点头便答应了元肃,严思蓓心大也没问她怎么拒绝了又答应,反而拉着她乐呵呵的去给寿星挑礼物。

    可提心吊胆、准备好礼物来参加元肃生日会的女孩,还没进门就看到了让她如遭雷劈的一幕。

    澄净的一尘不染的巨大玻璃落地窗里成群结对的站着元肃同她说过一遍又一遍的哥哥们、朋友们。

    依次数过去,站在元肃左手边的穿着白衬衫将袖子挽到小臂为之,懒洋洋的盯着她一脸淡漠的是盛则,即使过去了很多年,薛宜依旧深深的记着当天同盛则隔窗相望的场景,十七岁而已,她还没稳如泰山到那个地步,看到男人胳膊上结痂的皮肤,薛宜心虚无比的上前走了两步,慌张的将视线又转到了元肃身上。

    可下一秒,让她面部血色尽失的场景出现了。

    元肃口齿清晰的对将他用发胶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弄乱的男人喊了一句‘舅舅’。

    这句‘舅舅’薛宜看的真真切切,包括这位‘舅舅’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薛宜觉得她死也不会忘。

    【一眼万年】这个暧昧色彩拉满的词本不该用在这种场合、施加在一个薛宜认知里被盖棺定论的‘坏人’身上。

    恐慌像海浪,拍打的薛宜一步也不能动,那些旧的发黄的记忆随着两张熟面孔的出现再次被铺陈在薛宜眼前。

    ‘神外一手?那就把手剁了。’

    用力的闭上眼睛,薛宜转身将给男生准备的礼物用力的砸进垃圾桶,掏出手机拨通对方的电话,说了句‘我不来了’,没给对方追问的机会便将手机按了关机。

    十七岁、距离薛权的九死一生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但薛宜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那人的面孔,她分明记得当时从薛权病房走出来的医护里有这么一位,甚至举着薛权放在门口的棒球棒朝着爸爸后背上猛砍的也是元肃这位‘舅舅’的好助手。

    薛宜被父母反锁在房里,爬在地上透过门缝看完了全程的女生,别说出声眼泪都没敢掉一滴。

    爸爸跪在地上死死的抱着mama和薛权,那是薛宜第一次明白‘人多势众’这个成语的意思,两拨人闯进来后,这位好用的‘助手’,拖着她爸爸汗水血水混杂的疲惫身躯就往那位‘舅舅’脚下拖。

    ‘薛医生是不准备签了,那这手也别要了,名字都写不明白留着干嘛呢。’

    薛宜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姑姑和舅舅来了,爸爸那双温暖的拯救过无数人的手是不是真的要没了。

    过去许多年后,薛宜旁敲侧击的提过几次这事,可mama和爸爸一直说是她受惊记忆混乱,薛宜知道不是,即使她不知道对方到底要父亲签什么,但爸爸那句‘我又不是只靠手过日子,你要你就赏你了’却像航塔一样深深的扎在了她心里。

    那些权贵逼着她、逼着父母装记忆错乱又如何,她记得,她会讨回来的,为了爸妈哥哥,她不会忘记那些肮脏的面孔。

    表演懂事并不难,尤其是在发生了一连贯的坏事后,装一个乖巧的完美小孩,薛宜信手拈来,只是这一扮演就是这么多年,时至今日,薛宜常常会错乱的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自己。

    “拿起画笔时候的我,是真实的我。”

    讨厌画画的人,逼着自己用画笔一次次的在白纸上描摹完善记忆里的脸,只为了证明,证明自己没看错,证明爸爸的反抗是有证据的自卫,他们凭什么以权压人。

    在元肃生日会场外看到这张几乎被自己画了一万遍的脸,恐惧也好激动也罢,浑身战栗的感觉几乎让薛宜下一秒就要拿起手机拨打警察的电话。

    可元肃却叫了那位通身气派的男人一句‘舅舅’

    “我也迁怒了元肃,他mama舅舅的事我何必迁怒他,我果然不大方。”

    薛宜没再想过去那陈芝麻烂谷子,将车停在三十六中门口的车位,女生钻进书报亭买了个红豆面包拆开,一口一口的嚼嚼着。

    “反正我也说不出来抱歉,就这么算了最好。”

    咬了口面包含糊不清的说了这么一句,薛宜手上怠慢又轻蔑的逗弄着手机游戏里的Q版宠物,找了个长椅坐下后,女生又开始混时间,成年了,回不了家,大不了开个酒店,明天再回去拿衣服也不碍事,总之,今天,她要任性的将脾气耍到底。

    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后,薛宜像往常一样开着车绕着京州城一环又一环的绕,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个个路过后,薛宜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没离开过京州,身边的同学超过半数在国外,剩下的不是在这个市当官就是那个市开公司当大老板。

    而她这只家雀除了不得以的工作,居然飞都没飞出去过京州城。

    “呵呵、我能不能一个人去潼阳出差一个月,真想躲开这群瘟神。”

    蓦地,薛宜彻底失了玩手机游戏的兴致,手里的红豆面包啃了两口便被她叠好封口收进入了手提包里。

    “嗬——呼——嗬嗬——咳咳。”

    薛宜根本没考虑过扶着自己车倒下的女生有碰瓷的嫌疑,对方这症状她太熟悉了,薛宜一刻也不敢耽搁,拉开副驾从储物层里拿出牛皮纸袋用力抖开后,迅速的将纸袋扣在了女生鼻唇上。

    “拿着,深呼吸,跟我做,吸——呼——吸——呼——”

    眼见女生逐渐稳定下来的呼吸,薛宜也松了一口气,接过纸袋又将一只崭新的呼吸喷雾塞到了女生手里。

    “再吸一下,相信我,我男朋友也和你一样,没关系的,放松。”

    “林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