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门书屋 - 同人小说 - 【小杜李/古代abo】鸾镜花枝在线阅读 - 芭蕉不展丁香结

芭蕉不展丁香结

    海棠信风才过,紫都牡丹已列。秘省同僚因知李君每入了春便犯旧疾,胸闷气促,本不欲奉酬交游,但见他郁郁难平、日日消沉下去,更未见转,便勉他强起,谓阳春景和,大块文章,无需秉烛已有无限好也。

    不愿负望,携袂而往,到了一陈姓正字园中。素馨初放,碧塘流觞。李君浅啜,蓄清含幽,齿颊喷香,倒比茗茶还解口些,便多喝了几杯。听他们针砭政事,臧否人物,会吐蕃微弱,中书周墀朝议河湟战事不称旨,寻被罢黜云云。但其人直言敢进,奖掖新贤,外迁高士多有藉此返京的。

    “人间唯有杜司勋”*,便有身侧同僚打趣他,“久有耳闻,今不如一见。”却见李君呆呆思索起来,玉面失色,恐他醉酒当风,便要发起热来。但闻他低声“无妨”,却手辞宴,行将出来。离笙歌弦舞渐远,心亦如杨花牵荡,榆钱无眼,在后院一室休憩便了。

    悠悠转醒,已不知过了多久,烂锦屏风层云叠嶂,仍如梦中吴山楚水。隐约人声渡来,却不似舷头渔夫。“牧之,我倒看那梨园中人,个个都如秋水仙一般,只你生来白眼,要山顶雪莲罢了。”被唤牧之的不答,李君怔忡,在心里默念几遍,他才慢条斯理地说:“我生于此间,当然要最好的。”

    那人笑他:“自然。还要费尽心机,夺众人魁。你既如此珍爱,怎不久留,在小儿身上丢财又毁名。”牧之不响,杯盏声起,片刻,只有四字传来:“年轻气盛。”李君瘫坐床沿,蹙眉深思,那头已然送客。竹帘一卷,金光摇曳,屏风云锦也随之跃然,犹如行船跑马,须臾千里。

    玉杯未停,心中那人却已延入。李君俯首,落落道:“某姓李,字义山,秘省正字。未知公……”心绪不宁终于泄露,此言难继。牧之却不就他,只一颔首,冷冷道:“既已中圣,不怕人前失仪?不如早些打马家去。”义山几被刺痛,反唇讥道:“郎君守礼,不报身家,想是无名无姓之人。”见牧之并不答话,只往窗棂凝视,竟似不放他在目中,酸苦更甚,目眩足软,勉力支住。

    二人正僵持间,牧之忽道:“某闻海棠。”

    李君悠悠回神,见他整衣欲起,下意识道:“海棠无香。”

    他靥边忽绽笑,似吉士善诱好女,人寂犬息,又似谅解毕生仇敌,风平浪静。杜郎俊赏,尚称多情,重来仍使人惊。“我知道。”如慨似叹,几回魂梦似旧游,“我已有一次会错意,白付心。”

    芳草已萋萋,山鸟久不啼。当此际,李君仿佛被一根极纤细、极尖利的银针洞穿肺腑,然动作爽利,质性皓如,翻出血rou光洁如新。使他感到新鲜的、不可忍的疼痛,中间火烤烟熏,口焦唇燥,却是另一份求不得、不可说。

    “巧言令色。”牧之唇颊抽动,眼光定定,却不似多年前喜怒形于色。眉峰微挑,嘴角噙笑,是漫不经心样子。李君心窍如堵,望入他眼,盈盈一水。

    “我总觉文辞发于灵窍,用心至深,怎么骗得了人。后来我遇见了杜郎……氓之蚩蚩,来即我谋。薄言往诉,使我心悲。”他分明在用言作刀,剜人心肝,却比那人更伤感也似,“原来越聪慧,文章就越漂亮,骗人也就越深。”

    牧之捏他手腕,力如握鼎,只道:“你是这般想的。”义山几乎感到怜惜,舌粲莲花,倚马立就,仍然阻咽废言,悲愧难状。“你要我信什么?信你有情,起自皮囊,加深于床笫yin亵。还是信你此爱,非哄即骗,视我为微尘下贱?”

    牧之唇微动,眉锁紧,却不欲辩驳,忽然劝他:“莫任怒意冲昏,你在发烧……”不必提醒,义山已能嗅到他身上被阳光晒暖了的柳芽清香,秋天水落石出后的青苔气味。那是被发情期的玄月引逗出的。

    他欲抽回手,却腿软跪倒,被纳入怀中。接续的却不是铺天盖地亲吻,而是杜郎绷紧了的下颚,似忍受不耐。恒河沙数一般的若有所失兜上心头,也许曾被他攥紧手中,又也许从未久留。但这样悲哀底下,却是越来越火热的身躯,和混乱吐息,他咬紧齿关,生怕泻出丝毫。

    “你的药呢?”对方不解风情之深,竟不似取次花丛的杜郎,倒像铁石心肠了,“或者……我去找……”

    他气得笑了:“谁?你要找谁……来见识我这丑态……还不嫌我丢脸,就尽管去吧!”一见着这人,规律信潮竟提前降临,不仅打得人措手不及,更将他心疾撅出根底!而对方浑然不知,毫不动容,还“体贴”得要另寻他人……

    杜郎低头,嗫嚅:“我去寻……令狐……”李君早被他激得不知理智为何物,只觉他吐息在耳,潮热发痒,便扯他发冠,在那俊面啃了又咬,好像真要吃下他rou才能解气:“不要别人……”

    杜郎手掌覆上他大腿,面上仍无动于衷,甚至有些躲避,直到他双手捧脸,深吻那唇,也如数吞下那轻声叹息:“别再折磨我了。”那语气,仿佛珍爱甚矣,不知如何是好。

    李君膺中微酸,并不则声,一面强吻,一面逡巡而下,握住他起势凶器,揉捏把玩,气音微吐:“还说不想吗?”杜牧制住他手,却在他后颈深嗅:“再不止兴,毀你身体……我……我也是没法……”

    于是巫山兀起,云雨复兴。盈盈悲意翻为涓涓露滴,噭噭口舌尽作兰麝喷香。红烛未展,鱼水欢侬。这边旧硎再试,心篆成灰,那厢孽根难平,嫉恨渐炽,都成青丝缠结,玉肌紧贴。牧之吻他眼睫,不知是轻好,还是狠点好。一颗心仿佛烈火烹煮过,又被花团锦簇过。既痛又喜,既恨又爱,非干病酒,如堕深秋。使他一边推了李君双腿,毫无前戏依存,沉下身,将rou麈径直顶入,便大开大阖,纵横驰鹜。一边又仿佛含冤日久,涔涔地,泪水一并落下了。

    李君终于被逼得发出阵阵低吟,牧之凑上前去,并不吻他,却含舔弄咬,叫他胸前蓓蕾颤巍巍开放,丹如寒冬腊梅,艳若东都牡丹。一手往下逡巡,轻易寻到深渊缝间,令人方生方死的脆弱宝珠。李君欲并腿阻却,反把他含得更深,只稍轻拢慢捻,不过片刻,便如丢九天,魂飞魄荡。牧之见他瘫软,并不收手,仍默默摩弄,满手湿滑,沾衣欲湿。身下亦驱驰无竭,士气不衰,使他很快又绷紧身体,喉间嗬嗬响动,便又丢了。

    牧之蹙眉强忍,锁紧精关,深视郎面,如蕴愁含恨,不似看待情人。良久,李君抬足,雪白脚趾沿他脊背下滑,终至臀缝,在那处摩挲不去,哑声问道:“十三郎,不快活吗?为何要哭?”牧之终于柔抚他面,在他唇上吻了又吻,低语道:“和你一起,当然快活……我是怕……怕你醒了怪我……被你几句话就勾得丢兵卸甲,丑态百出,也叫你们之间徒生嫌隙。”

    李君如迷津渡,堕浓雾,闻言难免甜蜜,却也困惑不已:什么“你们”?未及发问,那人已抽出身去,撑着桌子,背着他手yin。待银河乱溅,偃旗息鼓,只如失魂落魄一般,瘫坐椅上。良久方平复道:“今日错事,是我一手铸成。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他只觉太阳xue直跳,火从心起:“你说什么?”杜郎却仿佛早有预料,不欲面对,穿戴整齐,竟要离去。“杜牧之!”真要气个倒仰。“你!”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清高傲岸的杜司勋已步履不停,做贼一般遁出,留他原地怔坐。

    经年误会早已解开。张生曾临舍,说那未曾作数的赌约,浪子收心,酒不醉人。言杜牧之如何重病应举,孤身承担一切流言蜚语。他深自感念,笔下草草,难免流露。诗句流传,报意知音。但看这样子,怎么不像经年魂牵梦萦,确实像提裤跑人不欲负责的样子?

    热潮褪下,重又悔恨,不禁自嘲,年少欢好,原真是不算数的……方才自己指责所言,虽是试探,也是真心。当年他曾质问,可曾想过未来?以男儿之身,不能做他的妻子,更无法容他姬妾成群。尔后无论朱紫或青缁,此情何见容?

    杜牧被责得烦了,反唇道,那你怪我吗?我也是不得已!此语一发,他泪与笑落,原来是“不得已”。他自怜际遇,也未必不觉得牧之可惜。他们是“世人皆杀”,纵“独怜其才”*,也不能撼动俗流分毫。牧之身在其中,既受苦深久,也多年同流,像他的兄,他的姓,难道真正恨过?从头至尾,杜郎也不欲真正接纳他,只如喜爱猫儿狗儿一般,实有挂心,未至深浓。

    “我带你去长安。”二十啷当岁的杜郎眸如墨玉,颦笑含情,rou长的心哪忍拒绝?“我先挂榜,过两三年,择你做门生,你也定过龙门!届时我们对文联句,赏花品酒。当朝后世只流‘小李杜’美名,再无阴湿风月,就像我们曾梦想的那样,好么?”在那流蜜目光下,将他手指根根掰开,斩钉截铁却道:“杜牧之,我实也玩够了。”

    春泉流竭,顽石重孤。飘红万点,全不由人。金风玉露使牛女相会,也使他冷欲魂消:“我这身子总是要予人的……你生得俊美,又小意,还会写文章,我跟了你,也得了很多乐趣,总比被贩夫走卒采去要好。”

    “不!你说的气话,我断不信!”

    “为什么不信?”他抿唇一笑,“只有你们乾君能薄情寡义,我们就不能自娱自乐么?”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他们自甘堕落,你有什么相同?”

    他换了肃容,颇萧杀。“我和他们,从来没有不同。你看错了。你眼中只是蒹葭,杨柳,鹡鸰在原,二子同舟……我不配与你共名,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除非……”

    他的手灵蛇一般游移,从杜郎的乳,到他的脐,昂然而立的戟,丛中藏着的两个小球。他玩弄得很自如,仿佛cao演百次,仿佛天生熟知。

    牧之忍不住呻吟,甫一漏声,又被他死死咬住。“郎君,”他柔声迭唤,软下膝去,将眼前革带解下,慢慢地凑上前去——万籁俱息,杜郎如堕热汤,阿鼻地狱。沉沦鬼魅,惟余那人唇舌流肆,间或泻出yin声娇喘:“十三郎,xiele给我吃。”

    下颚忽被扼住,精涎自嘴角溢下,他目视空芒,不欲露怯,杜郎仍寻隙插刀,叫他疼得直颤:“你不爱我了吗?”言辞如刀,他终于信了。他终于……

    “我犯了什么错,叫你一点爱都不肯留给我?”

    “我自负一生,在你面前,已毫无可抗。诗文,财利,家世,声名,前程,我全弃如粪土。他们都在背后骂我,看我的笑话,我难道不知道?”

    “为我不能做主,亦不看重的微尘毫厘,你也不愿恕我一恕?”

    这最初的,也是最后的一点爱了*。忽痛悟,无所住,却不见大光明,只送牧之背影融入夜色里。此后此生,只有寒露黄叶,秋夜无垠。

    这样的爱,有甚么可惜?也曾悄悄自问。自深深处没有响应。思及往事,忽觉森冷,汗毛皆立,拥被在前。忽见胸前雪臂,尽为如血红痕。多年前那夜未形的泪,终于成行落下了。